有自號塞北牧翁者有西江月一首,算是我們的開場:
忠孝換身黃袍,信義值一杯酒,斧聲燭影一命休,天網恢恢不漏;
攘外必先安內,詞工夢好青樓,開門揖盜靖康策,到底階下成囚。
先不說這首歪詞才情以及平仄對仗,單就這區區一首小令竟能將趙宋一代之人情世故刻畫得入骨三分這一點就不能不讓人佩服作者的別出心裁。其中既有對趙光胤陳橋兵變從人家柴氏孤兒寡母手中奪得政權到杯酒釋兵權、再到在斧聲燭影被其弟趙光義送上了西天的嬉笑怒罵,又有對青樓皇帝的聲色犬馬並最終導致靖康之恥等重重變故的憤憤於表,更有對趙宋一代最臭名昭著的攘外必先安內、尊文抑武、夜郎自大而又偏偏甘心做兒皇帝的變態國策之口誅筆伐。言語雖嫌刻薄並竭盡譏諷挖苦,但也基本符合有宋一代衣冠倒置、君昏臣奸、宵小處上、大賢處下的混亂局麵。由於上梁不正、下梁自然也就歪歪扭扭,有宋一代奸臣多、昏君多、忠良之士多難以善終也就見怪不怪、無獨有偶了。這其中既包括北宋楊家將慘淡收場、更有南宋嶽武穆以莫須有含冤早退,直至最後被女真人一舉攻破東京汴梁、兩個皇帝一起成為階下囚,創造了中國曆史上漢人政權的奇恥大辱。也令後世諸家莫不扼腕長歎、拍案而起。個中得失自有史家褒貶,我們僅攫取其中一小段故事博諸君哈哈一笑。
第一章一語成懺
話說自公元960年後周大將趙光胤趁著主幼搶了人家柴氏江山、之後又被自己的弟弟趙光義在斧聲燭影中奪了性命,接著趙光義子孫三傳兩傳、跌跌碰碰終於到了宋哲宗元佑年間,在古渭州通往後來山西的官道上人們突然發現三人三騎在前麵玩命地飛奔,哪架勢顯然是在逃命。在她們身後一箭多地至少有數十名軍士、外加幾名江湖人士卻在緊追不舍,典型的一幅千裏追蹤、獵犬追逐獵物的戲劇場麵。看那數十名軍士雖然不會武功但一個個也算強悍幹練、訓練有素,顯然是久居軍旅之士。而那幾個江湖人士則打扮的古怪異常、甚至讓人忍俊不禁。雖在馬上也難掩他們身居不俗的武功內力。
前麵在玩命逃跑的是三個女人:一個應該是個大家少婦、年紀不到二十歲;緊隨其後的是一個年紀小一些、看打扮和穿戴應該是這位少婦的丫鬟或侍女什麼的。至於跑在最後、承擔殿後角色的則是一位五十多歲的女人。三女雖然均麵呈焦瘁之色、但也不乏英武之氣。
看到這種景象大家自然會想到這或許是某大戶人家的家眷或夫人遇到了土匪打劫、又或者是被仇人追殺等等,畢竟這種狀況在整個宋代是如此司空見慣不是。尤其是此地處於北宋和西夏國交戰前線、這裏又是雙方不斷拉鋸地區,根本談不上任何有效的管理,出現這種狀況自然也就見怪不怪了。強悍如此、而且肯定不是泛泛之輩的三個人尚且如是狼狽不堪,一般平民百姓恐怕更隻能為人魚肉、聽天由命了。要知道,甚至在幾千年後這塊土地上的那些飽受摧殘的民眾之生存權和生命權都還成問題呢,更可況是現在?更何況是在戰亂之中?不都說存在即是合理、司空也就見慣了嘛!久而久之大家也自然變得越來越冷漠。治人者心安理得、為所欲為;治於人者則隻能逆來順受、無動於衷。
說著說著有點跑題了。不過諸君千萬不要誤會,因為這次大家確實有點看走眼了、至少有主觀臆斷之嫌。因為追趕者既非土匪強盜、也非一般仇家,而逃命者也非一般大戶、更非富商大賈、過路行人。更重要的是他們也不是來自正在交戰中的宋、夏雙方。恰恰相反,他們竟然都來自正在與西夏交戰的大宋軍營。
“兄弟們!再加一把勁、追上那三個娘們、斬草除根、一勞永逸!童大人一定會大大有賞!”一個軍官摸樣的家夥在為自己的部下鼓勁!
“我說折將軍!俺們兄弟可不是為了加官進爵才趟這趟渾水的。抓到她們後俺們兄弟也沒有別的要求,除了把童大人答應給俺們兄弟的賞金發給俺們外,最好把那兩個年輕的娘們先交先交給咱們兄弟炮製一番再殺不遲!”那幾個江湖人士中一個打扮的古裏古怪、又矮又胖的家夥一邊催馬向前一邊大聲地嚷嚷著。這幾個家夥顯然不是當地人,語氣中怎麼聽都有一股煎餅卷大蔥的味道。
“殷五尺你就別做白日夢了!這幾個人可都是童大人特意囑咐的要犯,必須立即誅殺、斬草除根!一旦讓她們逃脫,壞了童大人的大事誰都吃不了兜著走!你殷五尺也不差這兩個娘們!還是別沒事找事、徒惹事端了!難道你就不懂的啥叫夜長夢多?”那個被稱為折將軍不僅一口拒絕,滿臉不屑之色。
“老折你何又必假裝正經?再說她們反正馬上也要去見閻王了,就這麼白白地殺了豈不浪費?讓我古裏古怪先享受受一番又何嚐不可?這才叫物盡其用、不浪費大好資源不是!”那個被稱為殷五尺的家夥還在不厭其煩、死乞白賴地嚷嚷著。
“折將軍你這就是為難我們五弟了!要知道我五弟號稱古裏古怪人無恥可不是白叫的!隻要遇見女人就會無恥之極。自然不會放過這樣近水樓台的機會!”那幾個江湖人士一個高瘦高瘦的家夥一麵笑著一麵打趣道。
“四哥別開小弟的玩笑了!俺這個外號可隻有咱們兄弟知道,哪能在外人麵前宣揚!雖然小弟根本不在乎。何況你四哥怪裏怪氣的名聲又好的了多少?”又是那個第一次說話的家夥在嘟囔道。
“這我還真的不知道!我原來還一直認為殷五俠僅因為身材不過五尺才有殷五尺這一稱號的,難不成還有另外一個叫人無恥的綽號。看來是本軍門是少見多怪了!”那個被稱為折將軍的也在打趣。真不知道他真在道歉還是在冷嘲熱諷。
“折將軍有所不知!在我五弟的家鄉話中,這人字和殷字讀起來是沒有區別,加上以他古裏古怪的個性和見到女人就走不動路的特點,久而久之這殷五尺也就變成人無恥了!好歹咱兄弟不僅不在乎這些,甚至堅持認為這種稱號和舉止更能弘揚咱們齊魯八怪的威名不是!”是那個被稱為四哥的在不停地解釋著什麼,也不知道是在討好那個被稱為折將軍的軍官還是沒話找話、洋洋自得。
“我說老折呀!既然你知道了咱兄弟的外號和愛好,你就大方一次,索性答應抓到這三個娘們後先讓我享用一番再還給你處理的了。不是都說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古裏古怪殷五尺仍在喋喋不休。
“怎麼叫外號是你們的事,但這一次你們可別想得逞!有一句話叫士可殺而不可辱知道嗎?前麵三位雖屬女流之輩,但再怎麼說也是忠義之後。雖然軍令不可違,必須誅殺,但本將軍絕不會允許你們胡鬧和侮辱她們!這可是我的底線。”姓折的將軍看來也許是良心未泯、也許是在沽名釣譽,又或者是在與這些貌合神離、道不同不相為謀的家夥在討價還價。
或許是感到勝券在握、又或許是在享受著貓戲老鼠的感覺,這幫家夥在緊張地追趕中竟然還在相互打趣、半真半假地在嬉笑著。
“五弟不要瞎開玩笑了!一切聽折將軍的,先抓住她們再說不遲!否則壞了童大人的大事看我不好好地收拾你!”那幾個武林人士中一個細高挑、長得像雷公一樣家夥也說話了。看出來他應該是在這幾個武林人士中的老大。他這一出口不僅那個叫殷五尺的馬上住口了,連那位被稱為折將軍的也連連稱是。
“我說少奶奶,咱們就這麼被動地逃跑可不是回事!這幫家夥真是陰魂不散,都這樣不離不棄地追了咱們三天三夜了還不肯罷休,看來是誌在必得!如果不采取點措施根本就無法擺脫他們!”前麵逃跑的三個女人中那個年紀較大的女人也張口說話了。
“姑奶奶說的不錯!可是你看我們就三個女人,再加上我這身體又不爭氣,如果僅僅是那幾十個軍卒也就罷了,偏偏童貫這廝老謀深算、竟然把齊魯八怪也派來追捕我們。我們三個根本雙拳難敵四手不說,就是這樣跑下去不被他們殺死也得被累死。實在不行我們就不跑了,大不了跟他們拚個魚死網破!”
奔跑中那個少婦一樣的女人也開口回話。她說的倒是實情,不然她們三個又何必如喪家之犬、狼狽逃命。隻是三個人看來都明白了,跑來跑去恐怕也難以逃脫,所以語氣中才有那樣的絕望和無助,盡管不乏倔強和堅毅。
“我說姑奶奶和少奶奶!以九兒看反正我們也逃不了,不如幹脆以逸待勞、就在這裏等他們上來,就聽少奶奶的跟他們拚個魚死網破,也省的讓他們這樣追的這樣狼狽不堪!”這次是自稱九兒的丫鬟也不甘寂寞道。
“九兒千萬不要胡說!少奶奶更不敢輕言放棄!你可懷著少將軍唯一的骨肉,更是咱天波府僅剩的血脈。少將軍及渾天侯諸位姐妹的不白之冤死將來還要靠他昭雪呢!記住!無論如何也要把孩子生下來、撫養長大!九兒更要誓死保護他們!”年紀大一些女人好像突然有了主意、又好像要交待後事一樣說出了這一番話。
“姑奶奶說的不錯!可你看現在這局勢我們也得逃脫得了才是!再說我這肚子也不爭氣,開始一陣陣疼的厲害。難道這小家夥也跟著搗亂、要提前出來了?就怕——”年輕少婦欲言又止。
“都說蒼天有眼,要我看是瞎了眼才對!想我們楊家幾代忠良、更為趙宋皇朝浴血疆場,奮不顧身,難道今天真要這樣全部不得善終?這也太讓人心寒了!”叫九兒的丫鬟能有多少城府,如此內外交困、走投無路之際自然連老天都詛咒上了。
“孫少夫人放心!九兒姑娘也不要怨天尤人!姑奶奶我深受主人大恩自然會拚死以報!等一會到了前麵山腳拐彎之處你們兩個就棄馬離開大路轉向山區,我則帶著馬匹繼續沿著官道前行引開他們,等擺脫他們以後我們再到雁門關下預定的地點相會!”年紀大的女人看來心意已決,開始排兵布陣、安排一切。
“姑奶奶說哪裏的話?我們主仆三人是整個家族僅有的幸存者,死也要死在一起!豈可現在分開讓姑奶奶一人獨自承擔危險!作為晚輩我們又於心何忍?”少婦顯然知道老年女人的想法,自然一口拒絕。
“孫少夫人這個時候可不敢任性、更不能任性!要知道保留少將軍的骨血才是重中之重!難道真讓人斬草除根不行?當今之際如果後麵的追兵僅僅是折可適這樣的軍旅之士,雖然殘暴和對於軍令執行不會打折扣,但畢竟相對簡單、我們也未必沒有機會。真正可怕的是那幾個被稱為齊魯八怪、為江湖不恥的武林敗類。他們不僅凶狠成性更極端陰險狡詐、不擇手段,每個人更是一頂一的武功好手。其中不僅有頗富心機的和無所不用其極的老大妖魔鬼怪傅希元,更有善於追蹤、無惡不作被人稱為人無恥的殷五尺。我們三個要想擺脫他們談何容易!當然兩位也不必灰心,姑奶奶這把鐵棍擊殺過多少番兵敵將、身後的那幾個嘍羅想要我的命也沒哪麼容易!你倆隻管放心地走,等收拾了他們我就去找你們!九兒記住要好好照顧孫少奶奶!”
年紀大的女人一幅不容置疑態度說完這些話後就不再言語了。看來剩下的兩個肯定是被她說服了。也是,這種情況下人誰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不是!
看到兩個同伴躲進了山間的灌木,年長的女人立即轉身帶著那兩匹空馬繼續向前奔跑。她的目的顯然要想把追兵盡量向遠處引。隻是不知何故,在沿著官道繼續跑了半個時辰後女人卻突然采取了一個讓人不可思議的行動。隻見她先是在那兩匹空馬的屁股上各猛擊一棍讓他們繼續絕塵而去,自己則出人意料都調轉馬頭站在了官道的中央。那樣子顯然是在以逸待勞。
不能不承認這年長的女人為了主人的安全確實動了一番心思。先是帶著追兵又跑了幾十裏路、離開和那兩位年輕女人分手的地方已經很遠了,接著又把兩匹空馬放走以便造成她們三人在此地分手、兩個年輕人繼續朝前麵跑了的假象,而她自己現在留下來自然是要打掩護的、換句話說她是要用自己的生命報效主人了。因為她自己心裏非常清楚,後麵的追兵是不會善甘罷休的,如果任由他們這樣追下去自己三人早晚會被攆上。重要的是自己對付他們確實沒有必勝的把握、甚至加上她們兩個也不行。現在自己能做的就是在這裏盡量拖延時間,哪怕最後戰死在這裏。但願對方不會想到那兩個年輕的女人早就下馬奔山裏去了!但願天佑好人,能讓自己主人逃過這一劫。女人一麵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一麵暗暗地禱告著。
“跑啊!怎麼不跑了?你們不是挺有能耐的嗎?跑來跑去還不是最後給老子停下來了!咦!怎麼回事?那兩個年輕的娘們哪裏去了?就剩下你一個老娘們還有什麼意思?”又是那個老是出言無狀的銼胖子殷五尺不著邊際地率先開口。
“我說折將軍!再怎麼說你也是將門之後,行事更應該光明磊落!怎麼竟然和一個閹人勾結在一起、幹起了這陷害忠良的事情來了!難道你不知道渾天侯祖孫及其數百親兵就是因為童貫奸賊與西夏人勾結才陷入埋伏、全軍覆沒?現在他們又想把楊家剩下的唯一血脈抓住並斬草除根?折將軍難道真要這樣助紂為孽?全不管他們是如何散盡天良?”
年長的女人知道與這些江湖敗類根本就講不通道理,而且也可能根本就不屑地搭理他們,所以根本就不與那幾個江湖人士搭話,轉而直接把矛頭對準了那位領兵的軍官。也是,既然打定主意要拖延時間,自然隻能和對麵那個被稱為折將軍的動起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