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的事,有時候真的是叫人難以捉摸,想來,屬於他們的朝朝與暮暮,屬於他們的那些關於未來的暢望,一直都隻是一場久久不願醒來的夢,緣分盡了,守著自己的天荒地老又能如何,那個人已經沒了,無盡的思念猶如濤濤洪水,蓄勢待發的久了,終究也會決堤。
“你是早就料到了的吧,餘生太長了,那點有限的回憶支撐不完這一生,我踏尋著你可能走過的每一片土地,幻想著,那時的你在一樣的土地上會有怎樣的所見所聞,嗬……可惜,你留給我的情緒太少了,我想來想去,能想出的也不過是你自持冷靜,波瀾不驚的一張臉,有時候我也想你是真的沒有那麼多情緒,還是天大的情緒都習慣了維持在風雨不動的外表下,揣測一些已經不可能追尋得到答案的問題其實也挺無趣的,但是沒辦法,我的這小半生裏一切都太過無足輕重,唯一個真心待我好的你,不想你,我不知道還可以想誰了,你說叫我忘了,忘了你大概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也想試著去看看其他的人,卿時,我覺得我該重新啟程了,往前,我總會找到自己的碧海藍天的,對嗎?”
鏡心湖已經沒了,繞岸的依依楊柳也不在了,經年之後,物非人非,回望變得傷感,曾經讀書讀到那句“往前走,別回頭”不明白其中深意,而後嚐到了生活的各翻滋味以後,才明白,那句別回頭的分量。
一回眼,身旁不知多少行人已經擦肩而過,她想,總比擦肩而過是要幸運的多的,在她從應卿時那裏發現屬於他的那隻同心鎖開始,應卿時就把他這一生的所有深情都給了她,想來,此後幾年雖然盡是眼淚,卻又都是歡愉。
在原地再次駐足了幾秒,她終於是抬腳打算離開了,屬於他的一切不會被磨滅也不會被代替,但是她也不會沉淪於已經回不去了的昨日,該走便也就走了。
走過廣場,前方是一個公園,蘇瑤來到一張路邊木椅前,攏了攏衣服在木椅上坐了下來,太陽已經升高,折射下的陽光暖洋洋的,叫人一接觸就忍不住眯起眼想睡上一覺。
許久以後她才像終於想起來一般掏出手機開機,柳曦給她發的那條消息她一直沒回,回國的事情她誰也沒告訴,隻是偶爾希望得點清靜,偶爾能安靜的去做點不用問意義的事情,還有,她不願意麻煩任何一個人。
點開信息欄,目光在上麵停頓了一會兒,柳曦的這條短信她沒有過多的去深想,照顧她,隻是他應了對應卿時的承諾,機場從別時他嘴裏那句“我等你回來”也代表不了個什麼,頂多算是他們比陌生人更近一點,可比起朋友,好像又還差點,每次聊天,他們彼此都心照不宣的保持著一個絕對安全的距離,所以她仍舊不知道要回個什麼,不知道如何回,索性不回了,關了手機,她想,就去看看吧,隻是去那個城市看看。
去綿陽的車程僅是一個小時左右,蘇瑤頭靠在車窗上,眼睛平靜的盯著窗外不停飛逝的風景,內心波瀾不驚,這幾年,柳曦給她的幫助不是一點半點,她有聽過關於柳曦的傳聞,風氏企業的二少爺,風淮彬的私生子。
但凡和私生子有關的人,無論人前多麼的風光無限,人後終歸是有個隱晦難言的身份在那裏擺著的,蘇瑤想,或許柳曦會去那麼多地方,大概也是想在那些嘈雜聲裏,在那些虛虛浮浮裏尋找一份自己的真實與海闊天高的。
身負萬山之重,心卻明鏡止水,不怨不憤。
那個人,擔得起一聲先生,人這輩子會遇見各種各樣的人,有人傲骨風存,叫人肅然起敬,有人天生一副君子骨,令人望之則心愧,有人披星戴月,無需一言便可影響周遭萬萬人,有人放浪形骸,卻心有天地,不為外物所惑,一路披荊斬棘,身正影直。
也有人生於泥沼汙穢之地,卻意誌堅韌,風霜刀雪加身,仍理智自持,深淵遍伏卻從不行差踏錯,這樣的人應卿時是,柳曦更是。
遇見這兩人以前,她一度將人性想的很糟,擁有那樣混亂的少年時光,不怪她會將人一概而論,目光與心胸的狹隘是一個所屬的關係,目光的短淺間接也會導致心胸的狹隘,恨意也容易被隨意激發。
可是這麼多年來,她在應卿時身邊,看見他從繁華再到歿去,期間待人處事皆是溫柔至極,在這樣的溫柔裏熏陶的久了,再深的戾氣也被化去了,他故去後的這幾年,她一個人看著這可容萬物的天地,慢慢的也就開始活成他的樣子了。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雙腳還踏在地上,鮮血還在流淌,就絕不辜負生命,絕不辜負由她親手接過來的那些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