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死間打過滾的李家門子,仍然不能從方才的情景中拔出精神,滿臉冷汗,雙手發抖,數十年抓過大小各種海船甲板不曾晃動的鐵腳板呼呼發軟。身子一段一段的矮了下去的時候,腋下傳來有力的扯勁兒,抬起頭來看到的是李家家主滿麵水鏽的肅容,那眼神給無數李家漢子在無數海上的風浪中安定的心,也是每次海難後李家能用最快的速度再次出海的原因。
門子立刻就感到身上一股熱流,這不是家老爺的高明內功,而是渙散的精氣神被聚了回來。
李老爺扶了這個身邊的老人兒一把,就快步出了門,他心中明白,這叫林鎮南的少年門子叫不進門,自己當然也請不進來,既然他願意在大門前招搖,李家人當前處境也沒什麼好怕,就在門外人前落個清楚了斷。
李老爺收起了豪商的笑容,長嘯一聲,抱拳為禮,長聲道:
“林公子安好,今日有何賜教,李某人在此恭聆。”
林鎮南心中明白,阿媽和姨娘多半不在了人世,也未必是李家敢於起心暗害的,但一切線頭都要從此而起,其在阿媽和姨娘遇害後迅速拉來日月神教的大旗也多半是有蹊蹺不好脫了嫌疑。看了李老家主一番做派,心下還是有些佩服,同時也心道:不論你如何高看我,也還是小看了我,你不知我的阿爸阿媽對我是怎樣的栽培和寄予厚望。
二人相對五步站定,林鎮南忽的一笑,開口道:
“我阿媽乘你家的船出海遇害,你須給我一個交代。”
“什麼交代,又如何交代。”
“我知道那船出事時離港不遠,必有生還的海上老手,你要交代的就是那個不好交代的蹊蹺,這蹊蹺不論你怎麼說我就怎麼信,然則你明白這事兒是我家的人命,大小不與你來論,而且總是都要你擔著,諒你沒有必要編些什麼替人擔責。至於怎麼交代,就看我父子的劍在你心中什麼分量。”
李老家主有些意外,本以為一個少年潑灑著喪親之痛,前來鬧事,自己甚至可以利用一下這場麵,逼著日月神教東方華出來把事情接過,卻不想這少年條理分明,連事情暗處的一麵隱晦都明明白白,今日砸門闖家就為了一道林府的麵子,一道查凶必要的訊息。嘿嘿,若早知道林家人這麼明白,豈不是比投在日月神教門下少了許多煩惱。
李家主飽經風浪,見事到此,不再多言,隻是舉手喊來後生捧出筆墨,當場揮毫,刷刷點點書了簡單幾頁紙,吹氣晾幹,仔細封入信封。林鎮南也不說話,看他的作為,隻見李老家主把信封好,交那老門子手中,嚴厲瞪他幾眼,逼退了老家人,轉頭對著林鎮南和聲道:
“林公子看到了,我書了李家所知令堂遇害前後的一切蹊蹺和線索以及李家追查所得的些微猜測在這封信中。林公子今日前來跟老夫要一個交代,老夫便給你一個交代,也希望此事便就到此為止,不知林公子做得了主麼。”
林鎮南歪了歪頭,道出了李老頭的話中話:
“你莫不是覺得,你懼的是我父親的一柄劍,若單憑林鎮南今日的劍要不得一個交代麼。”
李老家主料不到林鎮南真要孤身挑釁,慶幸也許隻要今日度過,林遠圖不好打自己兒子的臉再來一遍,隻好接招,心想:小小少年沒殺過人的,即便有些功力,他知道劍刃割過人身體的觸覺麼,聞過人血的腥氣麼。口中邊道著:
“李家在此事上總是有責,信封先給你,但要李家低頭,就仍然還是要憑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