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1章 姥姥(1 / 1)

那夜夢到抱病臥床的姥姥很痛苦的神態,就與夫商議帶著女兒回老家探望她老人家,心裏卻在安慰自己:這夢也許是反的。姥姥可能已健康如初了。

已經86歲高齡的老人家一直身體健旺,每天堅持早鍛煉,遇到電梯停電,還能自己蹣跚著爬上13層的高樓。可去年入冬以來的一場大病使老人的身體狀況急轉直下。入院兩次,還下過病危通知。平時忙忙碌碌的我,也隻是在姥姥住院的那段時間,抽出休息日去陪伴她。夜裏守在她身旁,想想我小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守候著我啊。清晨為她梳頭洗臉時想,我小的時候她不知這樣重複地做了多少次呢?後來,等到病情稍有好轉,她執意要回山東老家,人生至此,大概都願意守著那方養育自己的土地。

姥姥是豁達的,她對死亡的認知很單純。姥爺去世將近二十年了,每每敘述起來,她都會說:“頭天晚上還好好的,清晨醒來,我一看,他已經走了。”這樣多好,沒受一點兒罪。我去的時候也這樣才好,不連累旁人。”姥姥是有思想的,她隻有我母親這一個女兒,那個時候在農村女孩兒是很少讀書的。姥姥家家境並不好,但她執意要送我母親去讀書,吃了很多苦,她說:“我不識字,不能讓孩子也不識字。”

姥姥也是迷信的。在我生下女兒之後,她經常念叨:“我媽隻生下我一個,我呢,隻生下你媽媽一個,你媽媽隻生下你,你呢,又隻生下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百思不得其解,覺得是造化弄人,因為在她心中男孩兒是金貴的。她經常在我們耳邊嘮叨她的理論:別在孩子睡著的時候親她,要不該做噩夢了;孩子摔倒要喊她的名字,把她喊回來,要不她會總哭;別這樣,別那樣……經常弄得我和夫不知所措,恨不得出版一本《姥姥語錄》。

我固執地堅信姥姥能恢複健康,母親剛搬的新居還為她布置了一間屋子等著她回來住呢,我們夫妻和孩子還在等著她繼續教育。

打電話回老家,母親的答複總是:“姥姥的身體還不錯,又多吃了點兒粥……”我把要回去探望的話剛說出口,母親立刻說:“不用回來了,農村條件差,又那麼熱,你們工作也忙,爸爸媽媽在這兒守著,你們就放心吧。”也許因為我心存的僥幸,也許是我自身的惰性,聽了母親的話就沒有回去,沒想到這竟成為我一生中的遺憾。山東那麼近,卻又那麼遠。

得知姥姥去世的消息已經是四天後的事了,他們對我封鎖了消息。我怎麼能責怪母親?她愛她的媽媽,也愛自己的女兒。不知道為什麼,我們對於兒女付出的愛總是比對養育我們的親人付出的更多一些。我天天緊張著、寶貝著自己的女兒,卻很少過問祖輩、父輩們的心情,很少和他們坐下來好好聊聊,而他們是多麼渴望與我們交流啊。姥姥經常坐在自己的小屋裏,因為她不識字啊,她的世界一定是很孤獨的,也許回憶就是每天最好的課題。等我醒悟到這些的時候,看到的隻是她在天堂的笑容了。這代價是痛苦的。許多東西隻有在失去的時候才能幡然醒悟。

做了母親的女人們把自己的感情幾乎都傾注到了孩子的身上,直到某件事情發生,我們才想到:哦,原來我們應該珍惜的有那麼多,失去的就很難再找尋回來了。把我們的關愛分給更多值得我們去關愛的人,使我們的生活不再有那不應該有的遺憾,這將是多麼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