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1章 有所讀與有所不讀(1 / 1)

讀俞平伯先生外孫韋柰的回憶文章,其中有一個細節,令人心靈震顫,為之動容:“外祖父最大的樂趣就是讀書,直到去世前幾天,他還讓照顧他的男傭把他從床上抱到書桌前,把書攤在書桌上。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看見讀到了什麼,但我相信那是一種寄托,一種安慰。”這讓我想起《三國演義》中描寫的諸葛亮彌留之際巡視軍營:孔明強支病體,令左右扶上小車,出寨遍視各營,自覺秋風吹麵,徹骨生寒。乃長歎日:“再不能臨陣討賊矣!悠悠蒼天,曷此其極!”一生抱負,惟此為大。大限來時,何以釋懷?俞平伯與孔明的心境原無兩樣,隻是一在書海,一在沙場而已。

然而平伯讀書,決不盲從。他對前人所注《詩經》、《古詩》,特別是李善注《古詩》,直指其謬處,徑直回到本源,懷一腔赤子之念。這可以視為一種返璞歸真的讀書法,除障去礙,靜心讀來,自是一種境界。可知讀書並非多多益善,重要的是獨立思考。在未曾達到一種很高的境界之前,讀不得法甚至會被魔障所誤。

因此,我們既要有所讀,也要有所不讀。有所讀,是借鑒參考別人的智慧與思想;有所不讀,是開發自己的頭腦,獨立思考,培養創造精神。一味讀,就會像叔本華所說的那樣:“思想被別人用襟帶牽著走。”叔氏還特別強調:“就我們的閱讀而論,有所不讀的藝術是十分重要的。”原因很簡單:第一,我們需要思考的時間,一味地讀剝奪了獨立思考;第二,書的確有好壞與有價值無價值之別,我們必須有所選擇。

還是叔本華的話:“讀好書要有一個條件,就是不讀壞書;因為人生苦短,時間和精力都很有限。”言外之意分明是說,將有限的時間精力用於讀壞書了,讀好書就一點空隙也沒有了。

那麼,如何識別好壞以及有價值和無價值呢?

以文學書籍為例,叔本華是這樣區分的:各個時代都有兩種文學,彼此平行,互不相涉:一種是真的,一種則似真實假。前一種成長為永存的文學。它由那些為科學或詩而生的人們所推動,嚴肅而沉靜地走自己的路,但卻非常緩慢,每一百年在歐洲幾乎創作不出一打作品,然而它們卻永存著:後一種由那些靠科學或詩吃飯的人們所推動,在同夥們的鼓噪之下飛快地發展著:每年給市場提供好幾千部作品。但是,幾年後人們會問:它們哪兒去了?他們那麼早、那麼響當當的聲譽哪兒去了?所以,可以把這一種稱之為流逝的文學,把那一種稱之為固定的文學。說得再清楚不過了。

不單文學書籍,其他書籍亦然,都有“流逝的”與“固定的”之別。因此,我們又怎麼能不有所讀或有所不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