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尾聲
舍長房搶了過來,挾住平一君,厲聲叫:“義兄──”
關貧賤也不顧身負重傷,奔過來攬住邵漢霄,哀呼道:“大師伯──!”
他們是至情至性的人,俗語中叫這種人做“性情中人”。
可惜“性情中人”是最易為人所趁的,因為他們感情澎湃而又脆弱,甚易犯錯誤。
要是關貧賤和舍長房能把握到這刹那間的契機,也許還能將冒大飆殺死也不一定。
可惜他們沒有。
他們委實太過傷心,又太過關心。
所以機會稍縱即逝,冒大飆全力反擊。
舍長房死。
他的刀在傷慟中為冒大飆所奪,他退居七尺,彎弓發箭,冒大飆即擒住重傷的關貧賤,向他推撞過去,舍長房不忍誤中關貪賤,隻得閃開,冒大飆一撲而上,身上破裂的紅袍一卷,勒住他的咽喉,生生把他勒斃。
關貧賤大呼,再度撲上去時,大局已無可挽回。
除了勢均力敵的冒飛劫和舍守碩外,場中隻剩下了他和冒大飆。他絕不是冒大飆的對手,盡管兩個人都受了重傷。
冒大飆獰笑道:“姓關的,你死吧,你快死吧!不是每個武林恩怨裏,都是曆盡艱苦,終報大仇的,現實裏,許多仇是不報的、報不了的,你就安心死吧。”
關貧賤啟口欲罵,但馬上警醒自己,不得呼應冒大飆所言,但亦遲了一步,就此分了一下神,也被“偷天換日魔功”所趁,雙手為冒大飆所扣。
就在這刹那,關貧賤雖全力掙紮,但知道自己是死定了。一下子,父親、小初、老教頭、青城山……等等熟悉的臉孔熟稔的事,都湧上心頭來。
忽然間,他想起了一人。
怎麼不見這個人?
這個跟他出身同等寒微,苦練武功的滕起義!
就在這時,他就看見了滕起義!
他看見的滕起義,絕對不似他平時所見的滕起義。
滕起義本是個瑟縮、疲小,有點膽怯、不得誌又不得意但手段相當圓滑的年輕人。
他在平一君露出真麵目,冒大飆闖進之後,就一直“失去了影蹤”。
如今他出現了。
就像一支疾箭,自“琴心館”裏飛出來。
冒大飆身負重傷,已不及平時機警醒覺,加上雙手正與關貧賤纏戰,滕起義就在這時機裏出了手。
一出手,就是一巴掌!
這一巴掌,速度、突異、角度都跟關貧賤的“神手拍蚊”,幾乎一模一樣。
這突如其來的一擊,冒大飆倉皇間避不開去。
“啪”地一響,隨著冒大飆一聲大叫,跟著是“格勒格勒”的連響,原來關貧賤的雙手,與冒大飆的雙臂搭著的,兩人一齊發力,關貧賤內力不如冒大飆,占盡下風,惟有死力苦撐,可是忽然間,冒大飆手臂上蓄運的勁力,完全消散,就似兩條嬰孩臂一般脆弱。在關貧賤全力反撲下,冒大飆的雙手臂骨頓時碎成數截!
關貧賤心中錯愕無已,收縮手退開。
隻見冒大飆瞪大了一雙眼睛,跟珠突露足有數分,發出森綠的光芒,臉部肌肉就似數十條樹莖,虯結在一起一般,但每一根靜脈血管都在抖動著,他的樣子,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手骨折斷,而是被另一件可怕的東西所傷一般。
他的頰上,有一個洞。
洞隻有針口大小,淌出一滴藍汪汪的血。
他全身氣力都被抽空似的,雙眼直勾勾地望著滕起義,但已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滕起義手上有一根針。
藍汪汪的針。
滕起義雙指小心翼翼地拈起了那根針,放在眼前,那神情就好像一隻貓看著一隻被它開膽剖髒但猶未死絕的老鼠一般。
“一樣。”滕起義笑笑說,“結局都是一佯。仇報了,青城派重振聲威,韃子被殺得一個不剩,就像你們屠城一般的血流有聲,然後……然後就是白蓮教的天下,也是中國老百姓的天下。”
冒大飆的眼、口、鼻、耳都滲出了血,藍色的血。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滕起義笑道:“‘青出於藍白蓮教至尊針’,刺著了,永淪地獄,絕不翻生。”
他說完這句話,冒大飆的身子開始變了。
變成了一灘藍色的膿水。
舍長房死的時候,舍守碩刀法大亂,中了冒飛劫一劍殺著,所幸這時小初已掠了進來,這時滕起義也出現了。
滕起義掠向冒大飆,小初就撲向冒飛劫。
小初和舍守碩二人合戰冒飛劫,自是穩勝有餘。
冒大飆為滕起義毒針所殺,這對冒飛劫戰誌影響極大,幾乎在同時間,冒飛劫也為二人所殺。
這時狹穀中的戰鬥漸漸止息,小初帶來的援軍,終於將紅袍喇嘛的手下一一殲滅,小初才掠得進來。
盡管戰局已成過去,對關貧賤來說,卻如同墜在一場噩夢中猶未醒來。
滕起義拍拍關貧賤肩膀,笑問:“怎麼啦?不認識我了?”
關貧賤呆呆地望著他,記得那次攻青雲譜他負傷在床,滕起義的那番勸諭自己“識時務者為俊傑”的話,猶在耳邊,但眼前的人,卻似換作另一個……
滕起義笑看將手裏的針一舉,道:“你一定在奇怪怎麼我也會使‘神手拍蚊’?其實,青城派的劍決.老早就留傳下一兩高招來,隻是庸手忽略,盡拿好看的招式當勸告文貼在背上,但是不實用,高手學了,就當珍寶,曾太祖師千手劍猿,就有這手本領兒,他可不止‘神手拍蚊’,簡直變作多臂哪吒,否則,江湖上怎隻有他一個兩手使三劍使出了名?可見戲法人人會變,隻是高明花巧,各有不同。五師弟在茅坑中苦心熬練,我何嚐不是在別人呼呼酣睡後苦練?”
關貧賤猶是望著他,怔怔發呆。
滕起義哈哈笑著,伸手在關貧賤肩上用力拍幾下道:“別那樣望看我!我跟你不同,我學會的絕技,到需要時才露出來,在生之涯裏就憑這一下。”他說著陡出手一抓,抓住了一朵飄落的白花,”獲得了我的所需。”攤開手掌,那朵花就象一張折皺了扭成一團的白紙。“而你就不同。”滕起義繼續道,“你也不愛炫露,但你有原則。而且不大識時務,該露一兩手時,不露,不該露時,卻露了……故此受師父責罵,又遭人利用,誤殺耿奔和龐一霸!這就是你我的不同了。你是莽撞妄動,徒勞無功,我是謀而後動,動則必得。”
關貧賤聽他提及耿大王、龐一霸滅門慘禍,心中自責,澀聲道。“四師兄……”
滕起義笑說:“我跟你一般,都是貧賤出身,既然如此,就一定要沉得住氣。其實你也不必覺得詫異,我爹爹在青城當長工,原本就是白蓮教派派去要監視青城派的,因為白蓮教早得了消息,說青城派越來越沉寂,意圖振作,故向朝廷靠攏──韃子派了個臥底的魏消閑去謀叛,我們白蓮教豈可在人之後?其實天下各門各派,也早有我們的人潛伏,一旦起事,天下響應,這才可成大事。”
關貧賤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滕起義又道:“你記得我勸過你什麼嗎?爹爹武功不行,生下了我,我學了青城絕藝,不是去送死,是要求名得名、求利得利、求權得權的。冒飛劫摻和我們,一看便知另有企圖,我早想把派裏的奸細敲出底兒來,又怎能輕舉妄動……本來嘛,我名字裏也有‘起義’二字,簡直道明了嘛:隻是沒人察覺而已。”
關貧賤不禁失聲道:“你……你早就知道青城裏的奸細是誰?以及……以及今晚這場……這場……”
滕起義說道:“我隻知有奸細,不知是誰。我隻知道青城想向朝廷靠攏,其中以魏消閑策動密告白蓮教起義之事,而平家莊的人為報青雲譜、石鍾山之仇及替白蓮教消滅密告者,所以設下這場鴻門宴,偏生冒大飆也想從中坐收漁人之利,來個對叛徒及牆頭草一網打盡,所以便宜了我,達成了三個任務:第一,滅青城,以身擔重任,引導青城助義軍;第二,滅石鍾山、青雲譜、平家莊;第三,除去白蓮教死敵冒大飆。……而都給我做到了。”說罷連笑三聲,得意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