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心從意未遠,曲藝驚鷓鴣(1 / 2)

該來的總是跑不了。

我坐在丹陽的床邊,輕撫她的頭。說什麼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無法給人任何安慰。芙蓉樓的老嬤嬤眼毒的很,丹陽是瞞不了多久的,何況她一向是個藏不住事的主。

就這樣哭哭啼啼過去半個時辰,晨課快要開始了。

我拿出來我早就做好的“布衛生巾”交給丹陽。她臉又紅又白好一陣窘迫。我也顧不得她的矜持,拉她起來幫她綁係結實。丹陽穿好衣服,把弄髒的床單衣服卷在一起塞在了床底下。換好床單後,胡亂梳洗一番我倆便匆匆忙忙的趕往早課的歌館。

到了歌館,早課已經開始。教習嬤嬤狠狠的剜了我倆一眼,稀奇的是她竟沒有發作。我們倆趕緊躡手躡腳站在了最後一排。

今天排唱的是《鷓鴣天》1。且是交作業的日子——每人必須自己填詞唱曲,教習嬤嬤不點頭通過的得挨十板子。我看著堂桌上的鐵尺手不禁發麻。填詞我還好,唱曲我真的不行。嗓子它不聽我使喚的說。

堂上一個容色極普通性格靦腆的女孩子正咿咿呀呀唱著:

“陌樹寒鴉照斜陽,柳飄花殘心自傷。縱離良人何自棄,冷月入畫畫不長。思戚戚,理紅妝,花黃未貼淚千行。芙蓉遙寄燕子簽,魂魄入夢織千張。”

歌聲很一般,唱曲還錯了幾處,但是這詞填的真真不錯。果然古代青樓臥虎藏龍,才女頗多。

這詞一出,堂下的女孩子們紛紛竊竊私語。我旁邊的一個姑娘咬牙硬記著。

教習嬤嬤李三娘,麵無表情,也無絲毫讚許,隻輕輕點了點頭,糾正了一些她唱曲上的問題。這個女孩麵色有些許失望。但也未再言語,隻下堂站在隊伍中。

我咬丹陽的耳朵。

“這個女孩沒見過。”

丹陽回道“棠梨院的清秋,她和我一道從江陰被賣來的。自小便有些文采。”

這個女孩文采卓越,但似乎不怎麼受嬤嬤喜歡。大概因為她唱曲嗓音都非上乘且容貌普通的緣故。這樣的女孩子的下場我想都不敢想。心情瞬間低落了起來。

如果能生在一個好時代,這個女孩應該是落花無言人淡如菊的文藝小女生,寫寫自己的小心情小確幸便能養活自己的那種人。而在這醃臢之地,她才華注定將被淹沒在青溪河暗青色的河水中不被人所知。都說青樓不乏才女,可是不好意思,這些才女們同時也是千人萬人中挑選出來的容貌出眾的大美人。這臉,就是敲門磚,沒有這塊敲門磚,再了不起的才華也隻能蜷縮在低等的妓寮中了卻這悲慘的一生。

“樓上誰將玉笛吹,山前水闊暝雲低。勞勞燕子人千裏,落落梨花雨一枝。春未綠,鬢先絲,人間別久不成悲。誰教歲歲紅蓮夜,兩處沉吟各自知。”2

一聲如乳燕出穀般的鳴唱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抬眼望向堂上。不是翠墨又便是誰。她不僅唱著曲兒,還排演了一番身段,自備的雲袖甩的那叫一個虎虎生風……額……風姿飄逸。這小妮子才華也是出眾的,但是她的野心更是大大滴,擺明了是想坐青溪河一姐的頭把交椅。而我和丹陽就是她職業生涯路上的絆腳石。

李三娘這下滿意度暴漲,銀盆大臉笑的有褶子的地方都卡粉了。

“很好!”

翠墨謙遜的福了福,等待她的教誨。

“身段過於妖嬈,和你的這首詞的意境有些出入。唱曲在下闕有凝滯,要更加勤勉些。”

“謝嬤嬤教誨。”翠墨麵色絲毫不改,娉娉嫋嫋的走下堂來。

這個教習嬤嬤還是很有些水平的。翠墨這闕詞並不極盡纏綿悱惻,反而有些小傲嬌的情緒在詞中。可她的配舞過於妍麗嫵媚,的確和這詞不配。

我看著被翠墨捏皺了的輕紗披帛就知道她可是沒有麵上那麼雲淡風輕,估計銀牙都快咬碎了。沒辦法,她畢竟是一個十幾歲的初中小朋友,見地還是有限,又沒有人幫她樹三觀,抓業務,全靠她自己的努力,自然不可能事事順意。事到這裏,竟然還有些同情她。

話說,我夜闖芳蕙苑就是她發現的。

據丹陽說,我走了也就剛剛一個時辰,大半夜三點鍾,她帶著春桃領著抓紀律的嬤嬤到菡萏園一通發作,丹陽支支吾吾說不清楚我的去向,翠墨便把我和丹陽前半個月摸進芳蕙苑的事告訴了嬤嬤。就這樣一行人浩浩蕩蕩在芳蕙苑鬧騰了半宿。

丹陽和我說了這事兒以後我思想半天。這妮子,連續十幾天半夜不睡覺盯著我的行動,也算是煞費苦心。那個狗洞在我知道這個事情之後也變得不那麼像一個巧合了。事後我問過芙蓉樓的粗使丫頭,牆後麵雖然有青苔,但是被踩出了一人寬的小路。我月色下隱約中根本看不到這條路,滿滿的全是青苔。把人性往惡裏想,這姑娘可能是為我準備了一套要你命三千係統。不過她應該沒算到我命還挺大,這樣一番折騰居然好好的又和她一起站在了培訓班的隊伍裏。這段時間估計她沒少喝菊花茶瀉火。丹陽為此事也受到了責罰,在千秋館門口一天一個時辰連跪了十天。她這一招連消帶打中包含的深沉心機實在不像是一個初中小女生能有的。我為此非常忌憚她,那之後韜光養晦許久,再不與她齟齬。直到丹陽因為舞蹈課滿分被葉嬤嬤重視,翠墨的心思才又活泛起來,暗地裏給我倆施了不少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