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一點鍾,陸清綺忽然從夢中驚醒,抓起枕邊的手機一看,一點。歎口氣,閉上眼睛卻再也睡不著。最近經常這樣,無緣無故的失眠,身旁的方宇航睡得很熟,鼾聲不斷。睜大眼睛,黑暗中看不清任何東西,當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陸清綺望著對麵牆上模糊的結婚照。照片中,陸清綺一臉幸福的倚著方宇航,那時,真是幸福的。現在呢,現在?陸清綺又歎口氣,不願多想。無法再沉入夢鄉,陸清綺披衣起床,拉開窗簾,外麵皓月當空,銀光乍瀉。陸清綺望向梳妝鏡裏自己模糊的影像,長發披肩,年過三十已育有一個孩子的自己身材仍玲瓏有致,陸清綺帶點憐惜又委屈的情緒撫摸著自己,對鏡一揚頭,拋出一個媚眼,做出一個飛舞水袖的動作,定格,寂寞的笑了。
由於沒有睡好,早上起床的陸清綺略顯憔悴,方宇航早已上班去,他有自己的公司,早出晚歸,兒子淘淘在寄宿學校。陸清綺經常覺得這個偌大的房子就像一個旅館,毫無生氣。當陸清綺頂著兩隻熊貓眼踏進自己的書店時,員工小桃,一個二十來歲有著酒窩的圓臉女孩,誇張的叫了起來:“姐,昨晚做賊去了?”
“是呢,姐想著偷個男人來做你的男朋友,免得沒人要。”
小桃一臉幸福狀:“姐,你太關心我了,小桃願一輩子做牛做馬服侍姐。”
陸清綺啼笑皆非:“姐可消受不起,還是早點嫁了吧。”
這家處於鬧市中的咖啡書屋,卻有個非常嫻靜的名字“歲月靜好”,兼營咖啡與書。方宇航說過,不指望著它賺錢,權當給陸清綺消磨時間,可陸清綺卻是滿腔熱情的經營著它。寧靜雅致的裝修透露著主人的心性,清新的綠葉植物點綴其中,樹葉香混著咖啡香與書香,讓人不自覺的沉溺其中,摒棄一切煩惱。牆上掛著吳少清的幾幅抽象畫,唯美之中透著禪意,書屋生意還過得去,來的都是常客,點一杯咖啡,抱一本書,直看得渾然忘我。書屋的時光像是凝固的,不會流動的,陸清綺端坐在這寧靜之中,常有“書屋一日,世上已千年”的錯覺。念中文係出身的陸清綺有點小布爾喬亞情調,將自己藏在自戀的心境裏,用孤獨做成一件時尚的衣裳,來與想象中相去甚遠的平庸生活相對抗。所以陸清綺開一家書屋,躲在其中,享受寧靜與孤獨。現實的方宇航常常說:“醒醒吧,陸清綺,別再做夢了。”可當初的方宇航喜歡的就是陸清綺的這種寧靜淡然與脫俗。陸清綺愛方宇航嗎?當初肯定是愛的,要不怎會與之結婚生子,但是婚後的這幾年,陸清綺越來越覺得跟方宇航不在一個頻道上。方宇航畢業後搞起了自己的公司,辛苦折騰了幾年,現在頗具規模,但隨之而來的是更加的忙碌,而且滿口的生意經,陸清綺聽不懂也不想聽,越來越不想跟他說話,處於零溝通狀態。方宇航對陸清綺的小布爾喬亞情調很不以為然,諷之為不切實際的小資產階級情調,他常常掛在嘴邊的就是:“陸清綺,我讓你衣食無憂,不必忍受生活中的各種辛苦,你還想怎樣?”方宇航信奉的是物質至上,精神?精神是建立在物質基礎上的,沒有物質,一切純屬扯淡。但他是愛陸清綺的,陸清綺就是他的精神世界,是他在物質世界裏奮力撲騰的動力。
小桃打斷了陸清綺的神遊,神神秘秘的小聲說:“姐,來了個新客人。”陸清綺朝小桃努嘴的方向看,靠窗的角落裏坐著一個男人,麵貌看不真切,隻大概覺得衣著十分得體,休閑又不失大方的棉布衣褲,慵懶的靠在椅上打量著書屋,渾身散發著一種令人覺得舒服的氣場。嗯,是舒服,陸清綺評價道。“小花癡,招呼客人呢,發什麼愣。”陸清綺推了推發呆的小桃。小桃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去了。
汪浩一走進“歲月靜好”,就看見了坐在吧台旁的陸清綺,直直的長發自然披瀉下來,遮住半邊臉,臉上脂粉未施,幹淨清新,白色的棉布長裙已洗得發黃,這樣大麵積的白色穿在已三十多歲的陸清綺身上毫不做作,自然貼切。在想著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想,神色迷離但卻寧靜。汪浩選擇了個角落坐了下來,開始打量這間書屋,心底暗暗讚歎女主人的不凡格調,牆上吳少清的畫讓汪浩眼神駐足良久,抽象畫派的吳少清雖不甚出名,但汪浩卻喜歡他畫中透出的那中震撼及韻律感。那是作者在紙上孕育著虛幻的時空,敘述著獨到的感悟,難道她也喜歡?汪浩連日來因案子而緊繃的神經,在這裏不自覺的放鬆下來,選了一本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靜靜的讀了起來。
“姐,那個男人真好看。”小桃興奮的臉都紅了。陸清綺忍不住拍了下小桃的頭:“小花癡,別沒見過男人似的,有點出息好不?”小桃撇撇嘴:“是真的呢,不信你自己過去看看。”陸清綺不以為然,都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能有多好看,好看隻能用在女人身上,男人那種生物,隻有看著舒服與不舒服之分。陸清綺的電話響了起來,是好友唐麗打來的:“陸清綺,出來陪我吃午飯,悶死了。”唐麗永遠這樣,女王範,隨時都是一種命令的口氣。陸清綺無奈的歎口氣:“唐大小姐,現在離飯點還早著呢,吃早餐還差不多。”“別囉嗦,到了差不多就可以吃了。”“遵命,哪裏吃?”“老地方。”
陸清綺趕到時,唐麗已等候多時,利落的短發,耳上兩隻碩大的耳圈,精致的妝容,一身得體的套裝,典型的幹練的都市麗人。“陸清綺,你就是騎蝸牛來的也不至於這麼慢哪。”唐麗一向是得理不饒人,語言犀利刻薄,卻是刀子嘴豆腐心,常愛替溫吞的陸清綺出頭,像老鳥護雛鳥一般的護著她,所以性格迥異的兩人的鐵杆友誼保持至今。唐麗未婚,她的名言是:為一棵樹放棄一片森林,那是傻子才做的事。多談戀愛能永遠保持年輕,唐麗常大言不慚的說。
“唐大小姐,我一接到你的電話就如接到聖旨一般的飛速趕來了,你還要怎樣?”
“陸清綺,你速度慢也就算了,下次見我時麻煩你換套衣服,可否?”
“我這衣服又怎麼礙著你的眼了。”
“拜托,你不是十七八的清純少女了,能不能穿點帶顏色的衣服。”
唐麗一副受不了的樣子翻翻白眼,相當的不明白三十好幾的陸清綺怎麼就沒經過歲月侵蝕似的,依然停留在大學階段,也難怪,一畢業就跟方宇航在一起,未曆經生活折磨,未經曆任何挫折,一副不知世事的模樣。
“唐總,今天召喚小的前來就是來聽訓斥的?”陸清綺悠然的喝著茶,慢條斯理的說。
“得了,反正你也是說不進油鹽的,不過,還真是有件事要跟你說。”唐麗欲言又止,有點擔憂的看著陸清綺。
“怎麼了?這樣心疼的看著我做什麼?有事快說。”
“你家方宇航最近在外應酬的多嗎?”
“他一直是這樣啊,前段說公司事多,回來的稍晚一點。”
“我聽說,也隻是聽說啊,方宇航和一女的不清不白,那女的還為他瘋了,住進了療養院。”
陸清綺一口茶差點噴到了唐麗身上,隨即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唐麗,你哪裏聽來的這些小道消息?演電視劇是吧,癡情女與負心漢?還瘋了,整個一苦情劇,哈哈……”
“別笑了,跟你說真的,你沒有發現方宇航有任何反常的地方嗎?”
陸清綺忍住了笑仔細的想了想:“沒有啊,平常他也應酬多,很晚才回。“
“你再仔細想想啊。”
“嗯,有幾次他要我陪他跟客戶吃飯,你知道的,我一向最煩應酬這種事,就沒去,他好像有什麼話要跟我說似的,但又沒說什麼。”
“我也隻是聽得傳言,沒什麼就好,但你還是注意點吧,莫做最後一個才知道的傻女人。”唐麗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