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言重了,貧僧不敢造次!”
趁他俯身行禮之際,她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長孫衷的左臂將他從矮幾後拽了出來。旁邊的長孫奐不知所以,方要去抱被她扯的踉蹌的長孫衷,慧信手裏散著寒意的短劍如影隨形奔著長孫衷的後背刺去——
電光火石間,長孫姒將目瞪口呆的長孫衷護在了身前,腕上的毒針也彈了出去。鐵器入骨的悶響,她回頭時長孫衷擋在他們身後,左肩已被短劍刺透,劍尖上的血滴在地上漾開一片。
慧信頸下中了一針見勢不好棄了短劍就要跳窗而逃,被禁衛扣住了羈押在一邊。一切來的太快,誰也不及做反應,窗外不曉得誰高聲歡呼了一嗓驚醒了眾人,紛紛往三人身邊撲過去。
長孫姒心頭絞成一片,哆嗦著探手去摸長孫奐,“三哥……”
“別碰!”他笑著攔住了她的手,“劍上有毒,如花似玉的娘子毒傻了怎麼嫁人。”
她眼眶發熱,連看他的臉都開始模糊起來,身邊有幾個禁衛慌張著去尋太醫。長孫衷捂著嘴眼淚吧嗒吧嗒地掉,“阿爺,太醫可厲害了,我生什麼病他們都能治好,阿爺你再忍忍,再忍忍……”
他捂著臉咬著牙不肯哭出聲來,長孫奐嘴唇青紫一片,有血從嘴角溢出來,長孫姒抬手將長孫衷的頭按進了懷裏。他笑了笑有些無奈,“我造的孽我來贖,隻是看不到他長大。七姐,餘下的日子辛苦你了。”
眼淚刮的臉頰疼,她幾乎咬碎了牙,囁嚅道:“你們一個個心狠的緊,把孩子全都丟給我,我怎麼辦怎麼辦……”
“不哭了,不哭……”
他眼睛裏的笑容越來越小,她安安靜靜地看著。有個太醫大著膽子跪伏上前請了脈,一個頭磕在地上,“太上皇……殯天了!”
屋子裏壓抑的哭聲悶鍾一般埋死在重席下,外頭百姓還未從灑淨的歡喜雀躍裏緩神,傳蓮花燈的梵唄之音已然清揚,我為沙門,處於濁世,當如蓮花,不被汙染。可終究一瞬生死,誰也渡不得。
刑部大獄裏的牢頭悄默聲地換上了喪服,崔荀不得其意,抬頭時卻看見同樣一身白衣的長孫姒手裏拿著那把赤麵白梅的絹傘平靜地等開門。他心思一沉,知道大勢已去。
她坐在他對麵,將傘橫放在膝前,他擱下書問道:“今日有雨?”
“無雨,響晴日頭。”她從袖子裏掏出一塊青玉佩丟在他麵前,大篆刻的一個渝字刺目,她道:“渝王崔荀今日在城南曲江池畔易容成清華山慧信大師欲意行刺,事發吞毒自盡,敢問足下可是渝王身邊那位道長?”
他手一哆嗦,閉了眼睛說是,“當日為保萬一便是我和渝王互換了身份,若是兵敗他自會聯合朝中勢力在今日法會上再起事,不成想……”
“朝中勢力?可是和瑞公主長孫綰,吏部司封蘇慎彤和前惠太妃徐氏?”
“不錯!”
外頭自有錄事筆筆記下,長孫姒示意他出去,從袖中取了一張手諭來,“這是給你的,何去何從你自當明白,勿要再起紛爭!”
她起身欲去,身後的人將手諭上前大理寺少卿李奉賜死幾個字來回看了幾遍,顫聲道:“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
長孫姒攥住欄杆長長地緩了口氣,“過去一年,四件案子與其說南錚手刃仇人倒不如說是你清理同黨,這份胸襟單是那個有勇無謀隻會泄私憤的崔荀做不出來;何況四件案子都給我留了提示,線索清晰拿捏關鍵,若非善於刑獄又久經官場之人不可能考慮如此周全;我自京城到渝州幾番遇險,死裏逃生,若非你著人手下留情,我活不到今日;最後,你如此在意那把傘……”
她打開牢門出去,“李璟有了三歲大的女郎,李妧也有適配的郎君,他們兄妹各自安好你大可放心。十二年前本該死了,隱姓埋名做出這等危害蒼生之事又是何必!”
身後鐐銬聲刺耳,李奉垂頭低聲道:“崔荀自蓬萊救了我,我欠他一命,自當生死不顧報他活命之恩。何況南郭之事又因李家而起,以致冒犯天顏。我欲扶崔荀禦極為他正名,舅舅並非刻意為難於你……”
她捂住眼睛,厲聲道:“今日去的是三哥,我有何為難?”她扶牆跌跌撞撞往外走,小聲道:“是我自己不察,你分明已經提示於我,棗樹與酸棗樹的不同表示兩個相似的人,道人比崔荀還要高的身量,是我忽略了……舅舅……”
獄門近在咫尺,可她卻再也看不清路,跌坐在一片黑暗裏捧著臉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