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可待陳情(四)(2 / 2)

“殿下如今自身難保全是咎由自取,遷怒於旁人也是徒勞。”他嘲諷地將原話送回,“某本意如何不勞費心,深談反而會連累殿下。命數難測,殿下好自為之!”

他挑燈轉身拾階而上,然後推開了那扇虛掩著的鐵門,腥潮黴腐的氣味不斷襲來,他皺了眉頭。門外牆壁上殘存的燭火搖搖,本該守著的獄卒蹤影皆無,長不見盡頭的甬道上攔了兩個人,隔了三五步遠定定地望著他。

身後崔荀得意的笑聲傳來,“南統領對我今日的安排可滿意?我向來不太喜歡別人拒絕我,所以這下我們兩清了。”

終究是個凡夫俗子,肋下一刀就牽動了全部的心念。南錚素來不愛解釋,長孫姒心思又沉,如此優渥的契機他又何必提醒他隔牆有耳?那不過是怕受牽連安撫自己的話,如今他這個境地,萬事都不怕了。

鐐銬擦過地麵的聲音終於消停了,李璟挑著燈籠摸了摸鼻子,左看一眼南錚,右看一眼長孫姒,清了清嗓子道:“那什麼,那個,這裏味道不好出去透透氣,你們聊你們聊!”

“回來!”

“哎,好的!”

盛怒中的女郎招惹不得,多說多錯,李璟轉過身來安安分分地挑著燈籠麵壁而立。長孫姒看了他一眼,“你就在這待著,誰都不許靠近一步!”

“沒問題,您請!”

她與南錚擦身而過,麵無表情地要推門,腕子上一沉,他垂下眼睛看著她,眸色很暗了無生趣,“裏頭黑,我扶著你!”

崔荀對二人把臂而來似乎有些驚訝,笑眯眯地將兩人打量了半晌這才放下心來,“阿姒啊,我本不想連夜叫你來,可終歸有些事情再瞞著你不好。”

她將手裏那把赤麵白梅的絹傘靠在牆邊,看著崔荀道:“王叔有事,我這個做晚輩的怎敢不來。話到這個份上藏著掖著都不好,如今天時地利,王叔索性把瞞著我的事情都交代了,省的我還要多跑幾趟!”

崔荀的目光從那把傘上收回來點了點頭,“你想聽什麼?”

“我一時間也無頭緒,那就從去年七月高家的事說起,”她抱著肩審視崔荀,“事無巨細,王叔知道都可以告訴我。”

“哦,高複岑的事傳的沸沸揚揚,我在外都聽說了,要不然也不會讓人借著這件事去瀘州遊說。”他又翻了一頁書,“你別看他高傲的很,心思又狹隘,可勸說起來很容易。原先在安州高家他是最不受寵的一個,他一心想要出人頭地甚至棄出身平庸的生母轉投嫡母門下,受盡了弟兄欺淩。年歲長了也抑鬱不得誌,是我助了他一臂之力,你說他怎麼可能不感恩戴德死心塌地?”

“所以即便是買賣流民殺人煉藥這種事情,他也是授命於你?”

“不不不,”崔荀連連搖手,“這個主意還是他自己想的,那是應和十八年春旱,他那個小郎高顯心善救了幾個流民回府。結果病重故去了,一樁好事卻得了這個結果,他怕禦史彈劾想方設法找門路處理屍體,結果就聽說私下裏有用人骨煉藥的事情,獲益還不少。那時候我製造兵器正需要花費,他覺得這件事情能幫我所以派人給我送了信。流民是無盡的,可是場所須得隱秘。當時回鶻的國師拜見世宗,他是園林布局的巧手,我就把高複岑引薦給了他。至於怎麼建造了回舟台怎麼煉藥殺人,具體的我不曉得,隻是每月收到固定數額的軍餉!”

長孫姒嗤之以鼻,“除了你的軍餉,還有為你製造兵器的流民吧?”

“真是個聰明的女郎,”崔荀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絲毫不以為意,“這件事不能大張旗鼓,流民是最好的人選。他們失了身份為了果腹可謂任勞任怨,即便最後死了也無人追究,所以若是你,你會如何選擇?”

她忍下心頭一股怒意,緩了緩才道:“山南道轉運使滅門案是不是同這件事有關?”

“你說的沒錯,牛聞瑞和當年的南郭深一樣,是個不知變通的,我留他何用?換個眼睛裏隻認銀子的曹乾齡不是省力省心?往後所有運人運物得事都方便的很。”

他抬起頭望著長孫姒,“你去看了漕船才知道的吧?我當時派人給你警告,你怎麼就不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