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她攬得更緊了一些,把她的臉壓在頸下取暖,不知是雨還是眼淚,順著他的衣領浸在胸膛,疼得鑽心。
“阿錚……”
他給她擦眼淚的手一哆嗦,卻仍舊平靜地應了一聲。懷裏的人又不說話了,他垂下眼睛去看她,肩頭卻被人按住。愣神的功夫,手臂一輕,隻聽對麵有人淡漠地致謝,“有勞慕中書!”
南錚低下頭,取了幹淨的巾子給長孫姒擦眼淚,她安安靜靜地偎在他肩頭,手裏長孫瑄的衣袖一點點滑落,身上去了方才透濕的鬥篷換了件新的,將周身密密地裹住。
慕璟看得刺眼,起身欲去,卻聽南錚道:“慕中書是漢王殿下摯友,王妃身子不適,漢王殿下身後之事有勞慕中書操持!”
“你,”南錚慣於發號施令,如今指派到他頭上了,他心頭火起,沉聲斥道:“南統領未免欺人太甚!”
南錚置若罔聞,將長孫姒牢牢地抱在自己懷裏,抬眼瞧他,“這件事,慕中書真的要假人之手?”
“如何?”
“不怕功虧一簣?”
慕璟冷笑,“怎麼,你怕了?”
他卻倏然笑開,“我要送她回去,就不同慕中書敘話了,告辭!”
他走得很快,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慕璟陰鬱了神情,順勢坐在一旁的矮幾邊,隨手一抬卻拂落了一個方盒,從裏頭掉出塊用錦緞裹著的玉印。他撿起來,上頭是長孫姒的名字,配了一株牡丹;他將印緊緊地扣在印泥裏,再印在紙上卻模糊不清。
長孫瑄的事情沒有人告訴崔持儀,隻是慕璟和幾個管事前後忙碌。長孫姒是在天明了之後來靈堂祭拜一番,出了門便尋了一張矮榻坐在最近的廊下,安靜地看著州府裏聽聞消息陸續趕來祭拜的大小官員。
她麵前還站著個年歲不大的小郎君,垂著手戰戰兢兢的模樣。眼淚還沒擦幹,外頭雨聲大,幾乎能夠淹沒他的聲音。
“……昨兒大王一直在藏書閣琢磨玉印,不叫人來打擾,用過了午膳還歇了會。晚上看了王妃殿下,後來大王還叫人送了一套平日愛穿的月白直綴去藏書閣。約莫到了亥時三刻,慕中書說是大王約好了下棋,這個時辰也不見去就來問問。某等說大王正忙著琢玉,慕中書就在樓下等了一會。差不離亥末,慕中書打盹醒了仍舊沒見大王下樓就喚了幾聲,結果沒有動靜。慕中書便上樓去了,誰知道剛到樓梯處就發覺不對,某等大著膽子上去,就見……”
他哽了哽,怕失了禮數再沒敢說。長孫姒愣了一會才問,“你們如何知道,他是自裁的?”
那小郎君顫聲道:“某等去時,大王尚存了些神智,慕中書要去尋郎中被大王製止了,隻說為了贖罪,莫要再徒生煩惱了,更莫要以此事驚擾到您。”
他能犯下什麼大錯,需要以命抵罪?
他和崔持儀的關係嗎?知道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安穩地過了好些年,如今隻是被她知道了就要了斷此生麼,怕什麼呢,長孫氏顏麵無光嗎?
還是她逼迫的太緊了?
她望著剪不斷的雨幕,瘋狂地打壓著院子裏為數不多的殘枝敗葉,擺手叫那小郎君退下。他逃命似的,險些撞上皺著眉頭的趙克承,長孫姒聽著動靜抬頭看了他一眼,問道:“是不是滕越有消息了?”
他搖了搖頭,沒敢上前,掂量了語氣才道:“是從關隴李家傳來的,殿下您……”
煙官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就知道要壞事,如今什麼時候,長孫姒醞著一肚子的怒意正愁沒處敲打人;可話說的這個份上又不能不說,她一勁兒使眼色,趙克承又退了一步,戰戰兢兢地道:“安國公說那齊氏是李家的家生子,世代在李家,身世清白,著實不知道什麼時候如何同那些旁門左道勾結在一處,更不曉得身懷功夫這件事!”
長孫姒冷笑,這話說的有意思,“自己家的下人弄不清楚門道,倒是到我這裏來打官腔。他不是查不明白麼,這個安國公也不用做了,叫李勳舉家到隴右荒地發揮他的千裏之誌去。”
“殿下息怒!”
趙克承苦著一張臉規規矩矩地請罪,約莫是他的聲音大了些。那些不明白因果的官員幾乎是與生俱來的本領,齊整地跪了一排口中也隨聲附和!
這不是火上澆油麼?煙官翻了個白眼,就見長孫姒指著一個人道:“那不是趙知方麼,陳氏的案子還沒說清楚,你把他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