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錚:“……”
監國公主日暮天黑爬自家兄長府邸的牆頭,大概也隻有長孫姒這樣不拘小節的娘子能做的出來了。
長孫姒觀察的地方很好,落了地離著巡夜的家仆走的小徑尚有幾尺距離,利用密密的竹子掩飾,不仔細看多半是瞧不分明的。
南錚牽著她一路出了後園的葫蘆門,順著另一條幽僻的小徑慢吞吞往小佛堂挪。途中遇上兩個點燈的女史,兩個人就停下抱膝坐在紅葉女貞後頭,一麵聽她們說話一麵打發時光。
娘子家的話題多是圍繞著美貌郎君和胭脂水粉,兩個人嬉鬧了一陣,話題一轉就說到無比幸運的一個姊妹身上,“……那如茗真是,眨眼間高升,咱們以後見著她就得行禮了。”
另一個也滿是豔羨,“誰說不是?不過這主事也分三六九等,在小佛堂也就隻能悶一輩子,見著大王王妃好也不好。不過話說回來,還是陳氏那婆子凶狠,大王瞧不過眼,如今發到別莊上去,自作自受!”
兩個人絮絮著走遠了,長孫姒回過身看南錚,那意思還真有這麼巧的事,早上剛問過,晚上回來人就出府了?南錚拍了拍她的手示意稍安勿躁,先到了小佛堂再說。
佛堂前早掛了燭光柔和的燈籠,倒不似早上那般陰森森的唬人,兩個女史規矩地立在門前,輕盈的嫣紅衫子,添了一脈人氣。兩個人趁著夜色藏在佛堂廊柱後頭,剛躲過一撥巡夜的,長孫瑄已經領著崔持儀進了門。
崔持儀麵容很平和,淺笑著伴在長孫瑄身側,也不吵鬧,進了小佛堂。長孫姒通過直欞門的縫隙往裏瞧,三柱香已經擺上了,她正舉了帕子輕柔地拭了拭香案上的牌位,長孫瑄護在她身後安靜地等著。約莫過了一刻,他才將她的手握住了,“持儀,你先去外頭玩,等著我,一會就來。”
崔持儀點點頭,戀戀不舍地道一句快些,這才闔上門向他們這處走來。長孫姒一驚,身子緊緊地貼著門,憋住了氣,腦子裏盤桓著待會被發現了怎麼解釋。好在崔持儀隻是尋了個寬敞的地方坐下,安靜地望著大門的方向。
長孫姒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木訥地轉了頭,繼續往裏頭瞧。長孫瑄高舉著袖子不曉得正在忙活什麼,等了片刻才見他跪在牌位前的蒲團上,燃了三柱香高舉過頭頂,拜了三拜,口中念道:“老師往生無極!”
他正兒八經的老師是慕崇遠,好端端地在京城裏談何往生?加上用這麼隱秘的方式上香,這位老師多半就是那位南郭先生了。既然往生牌是給南郭深立的,長生牌就另有其人;可長生牌是裏給活人的,這位活人又是誰?
她在這裏胡思亂想,就聽坐在不遠處的崔持儀輕聲地自言自語,“你沒有眼睛,這些珠子給你做眼睛好不好啊?你的嘴巴是紅的,卻沒有牙,這些珠子給你做牙好不好?可是阿娘身邊有壞人,丟了珠子!你莫急,去尋他的眼睛,你莫惱,去尋他的牙……”
那聲音繚繚繞繞,散在夜風裏,如泣如訴。長孫姒聽著心驚,瞪大了眼睛,脊背發涼,原以為慕璟那廝隻不過為了哄她編了個可怕的謊話,誰知道能親耳聽崔持儀說出來!
好在長孫瑄出來的很及時,崔持儀也不唱了,歡歡喜喜地起了身,隨他出去了。長孫姒抻直了腿,眨巴了半晌眼睛才回過神來。南錚把她拉起來,兩個人又順著原路出去,到了長孫姒住的院子跟前,她抬起眼睛對他道:“聽見了?”
他點頭,“聽見了!”
“有什麼想法?”
他摸了摸她的頭,“待會等王妃安置了,你還是親自去問清楚!”
問清楚,怎麼問?告訴長孫瑄我知道你小郎的死因了,也知道坊間那些怪異的傳言,而且找到了幾個知情的百姓準備替你銷匿證據;非但如此,還知道你深夜祭拜一個百姓口中禍國殃民的罪人,我就是為了他翻案而來的。
要換做她是長孫瑄,兄妹是做到頭了,這輩子最好老死不相往來。
她好容易挪到了長孫瑄院子外頭,低著頭拿靴子在地上磨蹭琢磨待會如何開口。裏頭剛好有個女史出來,見了她忙行禮,“殿下,是要見大王麼?”
外頭的聲音叫長孫瑄聽著了,他從院子裏轉出來笑道:“阿姒?什麼時候回來的,用過晚膳了麼?快些進來!”
長孫姒幽怨地望著烏沉沉的天,真的要打擊一個毫無防備的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