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氏訕訕地不敢說話,南錚垂下眼睛,摸了摸她的發髻,她轉過臉來笑,“都是老生常談的事情,沒什麼的。即便叫她曉得我們這番動作,指不定還怪罪我在舊事上折騰。”
他沉聲道:“不會。”
她挨過來枕在他心口,有些疲累,“我阿娘那人啊,琢磨不透她。你覺得是樁好事,她可能會生氣,你覺得事情糟透了,她卻興致勃勃。我打小察言觀色,可不就是防止她時不時對我下黑手,到現在我卻不想再明白她的心思了。”
齊氏不曉得什麼時候避到屋角讓他二人獨處,趙克承和王進維對麵盤膝坐著下棋,留心著外頭的動靜。南錚攬住她,聽她低聲說話,“我曾在她書房裏瞧見過一人的畫像,是個芝蘭玉樹的美貌郎君,想來那就是南郭先生了,真人也必定是豐神俊朗,才叫她一見鍾情。”
他點頭說是,“聽說當年姿儀無雙,人稱小檀郎。”
“是嗎,”她仰起頭來,萬分好奇,“這麼說來,豈不是比你還好看?”
南錚笑,摸了摸她的發道別鬧。外頭有微微的腳步聲傳來,極沉。
下棋的兩個圍到窗前向外張望,茶博士進去的窄巷裏出來個人,六尺來高,彎腰駝背,步履蹣跚,左手提著一盞紙燈籠,微光白底黑字,碩大的一個奠;右手挽著個布包,鼓囊囊地垂著,還有張白紙冒了出來,想來就是那茶博士說的紙人。
誠然,長孫姒安穩地坐著聽王進維和趙克承繪聲繪色地同她和南錚描述,如何的離奇和詭異,直到那一聲淒厲的哀嚎,似要把心肺從胸腔裏剖出來,長長久久,在暗沉沉的夜幕裏不由分說撕開人心底的恐懼。
齊氏縮在角落裏嚇白了臉,饒是見慣了風浪的王進維和趙克承,極不自然地互看了一眼,默默地關了窗子坐過來,“這一聲聲的,陰風陣陣,鬼哭狼嚎!哎喲!到底是什麼事,不會是真的通鬼神吧?”
長孫姒也被窗外那聲音嚎地心頭直跳,“真是通鬼神,還特意去南郭先生住過的地方祭拜什麼?那茶博士不說,在各個路口燒紙人,這不就是祭奠亡人的方式?”
王進維好奇道:“這就怪了,按理說這一個鎮子上的人都對這件事諱莫如深,偏生有一個人每年都大張旗鼓來一出,豈不是授人以柄?”
她說恰恰不是,“這裏眾所周知,賀老頭兒做的是神鬼生意,給他祭拜提供了方便,無憑無據的誰也不會說是祭拜南郭先生,惹禍上身。”
外頭的哀嚎還在繼續,聲勢頗大;過了半晌才小了些,斷斷續續地往西麵挪過去。那渡口離這茶肆尚有些距離,聽得不甚分明,眾人的這才舒了一口氣,趙克承搖了搖頭,“這鎮子上的人真不容易,一年來一回,這些年是怎麼過的,這麼個古怪的老頭兒倒是容他安身在此!”
王進維歎道:“一旦招惹上鬼神,百姓都會有所忌憚,這萬一說不準呢?何況,這陰陽河還指著他擺渡,雖說沒什麼官敢再來了,但連著兩個村子呢。”
他說話時,長孫姒正側著耳朵仔細地聽,“唉,你們有沒有覺得賀老頭兒在東頭宅子跟前的哭法和現在不大一樣?”
趙克承點頭,“是不一樣,他剛才簡直是撕心裂肺,現在好很多,聽著沒有那麼嚇人了!”
她搖搖頭說不是,“方才的哭喊,悲痛欲絕,像是悔恨交加,現在倒是正常了,祭奠時哭哭也不打緊。”
他和王進維互相看了一眼,不明白同是哭喊哪裏來這麼多區別,長孫姒默了默,囑咐趙克承等賀老頭兒祭奠完畢,去那舊宅打探一下,順帶切身體會一番兩廂哭喊有什麼不同。
趙克承幽怨地點了點頭,約摸是想到了十分怪異的場麵,一點精神也提不起來了。那個哭聲從西頭渡口又挪了回來,忽前忽後,飄忽不定。好容易挨到了賀老頭兒在各個路口燒完了紙人,眼瞧著天都要亮了。
他垂頭喪氣地下了樓,那睡得正鼾的茶博士許是聽到動靜悠悠轉醒,朦朧間看著一個軟綿綿的人影蹣跚而來,困意陡降。從木幾上倏然坐起,動作迅猛,一不留神從幾上滾了下來,劈裏啪啦一通響,兩廂嚇得都停住了。
長孫姒端著袖子和南錚站在樓梯處,看著兩個人相互致歉,茶博士披上衣服端著燭台給趙克承開了門,回轉身來扯上被子又沉沉睡去。
她懶洋洋地打了個嗬欠,笑道:“這郎君有點意思,不害怕外頭的動靜就不說了,一堆外人在他的茶肆倒是睡得安穩。掌櫃的不在,就他一個人,不擔心趁他不背我們對他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