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越聳聳肩表示無可奈何,她兀自看了兩眼,塞進了兜囊裏,問道:“你找到什麼了嗎?”
“頭發,”他遞過來一根約莫半臂長,“在銅鏡縫隙裏勾著的。”
她接過來聞了聞,娘子家幾文錢一盒的頭脂,“就這一根?”
滕越四處翻了翻道一句沒了。
若是這屋子裏有個娘子常住,頭發估摸著掉的就不止這麼一根了,即使時常清理也不見得幹淨;如果是做客,誰能當著郎君的麵,對鏡梳妝,未免太曖昧了些。
怪事一連串,眼瞧著天要黑了,她見找不著什麼便出門回南錚府上。崇仁坊南府後門還來來回回有兩個金吾衛的巡街使,時不時瞄一眼。
長孫姒冷笑一聲,從兜囊裏掏出一把小弓,又摸了一簇焰火,點上彈到半空,啪一聲綻開,唬了那兩人一跳,互相望了一眼挎著道快步向那焰火之處跑遠了。
滕越被她兜囊裏的豐富物件震驚了一整日,早見怪不怪,看著沒什麼可疑的人,抬手敲了三下門;裏頭門栓挪開,探出晏弗一張警惕的臉,見是二人便側身讓進來,“郎君正惦記著,您二位就回來了。”
滕越抱著肩嗤之以鼻,“他能惦記我?”
晏弗也不理他,轉身對長孫姒道:“晚膳仆已然備下了,殿下您看……”
還沒應話,前頭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長孫姒抬頭眯著眼睛瞅了半晌,直到人到了跟前才發覺是明媚的阿妧,笑得活潑,“殿下,殿下,您終於回來了,奴盼了一整日呢……”
她停在她麵前,還噓噓帶喘,抬眼卻看到了滕越,臉色霎時變了,“滕石頭,怎麼又是你,你想對殿下做什麼?”
長孫姒默了默,看了咬牙切齒的滕越一眼,憋了笑:“……石頭兄,好名字!”
滕越火冒三丈,撥開戳到鼻尖上的纖纖玉指,嗤道:“你叫誰石頭?你才是石頭,你全家都是石頭!”
“我說錯了嗎,”阿妧毫不示弱,叉著腰踮著腳,氣勢十足,“你就是石頭,又臭又硬,冥頑不靈。你還瞪我,瞪什麼瞪,男子漢大丈夫,欺負個娘子,你丟不丟人?”
“你是娘子?”滕越氣樂了,斜她一眼,“開什麼玩笑,你渾身上下哪個地方像娘子?”
“滕越,你臭不要臉,你竟然,竟然……我渾身上下,你……又沒看過,你怎麼知道?”
滕越擰過臉去,氣息有些不穩,“你給我看,我都不稀罕!”
“你……”
長孫姒看著這場突如其來的陣仗,瞠目結舌。濃烈的火藥味和纏綿的情意齊飛,看不出來心眼耿直的滕小郎竟然還會,調戲娘子!
晏弗仍然平和地笑著,請她前行,“時辰不早了,殿下傳到哪裏用膳?”
“不急,我去看看南錚,”她籠著袖子遲疑道:“你跟我說實話,他身上的傷究竟如何了?”
他俯首行了禮,麵上有些無奈,“那日,殿下若不是在路上替郎君止了血,怕是不大好。不過,傷口有了愈合的勢頭,郎君身底子好,殿下寬心。”
引路的燈籠忽明忽暗,長孫姒撇開眼點了點頭,“十四年,他替我擋了多少刀劍,幾番生死,隻怕身子千瘡百孔。確實是我,對他不起!”
晏弗連忙勸慰:“殿下可莫要這般想,若是郎君曉得了,於心難安。”
“這些話私下說說就成了,”她回過頭來,笑眯眯地道:“他知道肯定不痛快。我和他一道用膳,你們也別多跑幾趟了。
“是。”
南錚倚在憑幾上看書,垂著頭,發也未束,散在月白廣袖上;他有心事時常愛摩挲拇指上的玉扳指。她從屏風後探了個腦袋打趣他,“美人?”
他抬起頭來,精致的麵容上有了淺淺的笑意,眼裏浮光掠影,美不勝收,“殿下回來了?”
她應了一聲,趺坐在他身邊的重席上,摸了一杯茶,“滕越和阿妧拌嘴呢,我就先來和你一道用膳。還是這裏自在,公主府裏和坐牢似的,哪哪兒都有人看著。”
他點頭,修長的指勾起一頁,“有人替殿下在府中,大可放心。”
長孫姒把杯子裏的水一飲而盡,搖搖頭,“我可放心不了,替我的那是個娘子吧?不曉得受不受的住慕璟的溫柔,那樣一張臉,她早晚得淪陷了。”
南錚翻書的動作頓了頓,“若是如此……她也就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