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擰著的眉頭又皺了些,卻還是緊緊地牽著她的腕子不肯放開;她無奈,捉了個靦腆的影衛,好說歹說才肯將她的衣邊裁下來給南錚裹住傷口。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停下,她也顧不上其他,喚個人來將他攙到馬車跟前,一躍而上,預備著將他扶到車上。先前散出去的影衛陸陸續續地趕到,簇擁在馬車周圍,警惕十足。
她從來不信人多好辦事,事實證明,後來貫穿南錚肩胛的流矢就是從兩個影衛側身時的縫隙裏竄來的。那時候她正忙著把南錚往車上運,破空的利響,下一瞬就被南錚撲在車廂的軟榻上。
他沒有顧忌許多,所以,露在他腹部外頭的小半截箭柄又往裏進了一層。車輪骨碌碌地響,她爬過去抱起他,腥味彌漫,滿手的粘膩,車顫得心都在抖,“南錚,南錚,你,你應我一聲……”
他安然地側身倒著,她看不清他的模樣,隻得開始給他收拾。一刀砍斷了箭身,再去摸藥,方才那個青瓷瓶子不知道去了哪,她一股腦把兜裏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攤在小幾上。
車裏不敢點燭台,她在黑暗裏到處摸,一開始還能看見外形,到最後模糊至極,什麼都看不清楚。
有隻手顫巍巍地找來,安撫似的摸了摸她的臉,“……別哭,慢慢找……”
她的心又酸又脹,抓住他的手用力地點了點頭;那手飛快地滑了下去,她心裏一驚,茫然地去摸他,挨近了才聽他低喃,“……不哭,不哭,我不會死……”
車廂裏很安靜,似乎是道路坎坷,車身彈了一下,有物什掉在軟墊上,一聲悶響敲斷了她心頭緊繃著的弦。她死死地咬住了牙,半點聲響都不敢發出來,跌跌撞撞去找藥……
再後來,怎麼回的府,寢殿怎麼被炸塌,她是半點沒有映象。
南錚說他不會死,她便毫無顧忌地相信了,如今雖然沒見到人,但她心裏的信任,半點沒有鬆懈。無論慕璟怎麼逗她,她也不願同他詳談。
他絮絮叨叨她不耐煩,簡單粗暴地打斷他,“我昨日,今日都沒上朝,聖人怎麼解決的?”
“還能怎麼解決,”他給她喂了幾口清粥,抱著肩居高臨下打量她,“自然龍顏大怒,說凶手罪大惡極竟敢行刺大長公主活得不耐煩了若是朕曉得刨了他的祖墳,爾等還不快將凶手捉拿歸案更待何時?眾人山呼萬歲聖明,領旨退朝!”
她的後背越發得疼了,奄奄一息道:“……就沒有別的了?”
“有啊,案子派到王進維那個缺心眼兒身上,聽聞他抱著刺客半截鬥篷欲哭無淚。朝中如今沒有主事的,亂成一鍋粥,昨日各家鬧著讓家主出麵替聖人分憂;今日徐延圭上奏,既然眾口不一,不如讓致仕的左仆射狄如靖出麵主持大局;眾人附議,聖人不曉得如何是好,示意太傅,太傅也附議,這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大一個噩耗!”
“不客氣,還有更大的,你要不要聽?”
“說。”
“升平坊和升道坊死了四個罪大惡極的人,還記得吧?”
慕璟把繡墩往床榻跟前挪了挪,給她擋住刺眼的陽光,“你出事那晚剛好別家沒有出事,所以坊間傳言,你和他們四個人一樣,被上天懲罰。前些日禍國的謠言又再次流傳起來,瞧這個規模比上次的還要大一些。”
果然,她就說來勢洶洶的謠言不可能因為關仲為之死而銷聲匿跡,沉默了約莫一個月,合著是在養精蓄銳。
“朝中的那起子人,也信了?”
“你猜對了,”慕璟給了她一個褒獎的眼神,“那位致仕的狄閣老,人還沒到京城,折子已經進了三省,言辭懇切,感情真摯,那是蕩氣回腸……”
“說重點!”
“哦,大長公主殿下監國以來,朝政不穩,民心幽怨,凶案迭起,不可謂不是禍國之兆。這樣禍國殃民的娘子就應該安安分分地呆在家裏相夫教子,上什麼朝議什麼政……你別扔我呀!”
他一把接住她丟過來的書,隨手翻了翻,“狄如靖說的,跟我可沒有半點幹係。”
她攤在瓷枕上,哀怨交加,“士別三日,自當刮目相看……”
“刮目也來不及了,”慕璟抖抖手,起身開了半扇窗,“聖人聽了太傅的進諫,怕你再受到傷害,讓羽林衛進府護佑安全,嚴格限製進出。給你看一眼,別太傷感!”
院子裏盔明甲亮,年輕的郎君們神采奕奕。慕璟笑眯眯地回過頭時,長孫姒早已匍匐在床榻上,心力交瘁,無以複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