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輕的仵作約莫沒見過如此驚心動魄的場麵,唬得麵如土灰,口中連連喚著侍郎不可,見勢掙脫不開,一個跟頭栽到地上不省人事;王進維止不住歎氣,又看中了下一個縮在角落不肯露麵的,笑眯眯地招了招手,“我瞧你就是個精細的,你來!”
“王侍郎,是要把京兆尹府裏的仵作都教授個遍麼?”長孫姒一腳邁進門來,脆生生地站在燈燭下望著他笑。
“殿下,這京兆尹府裏的仵作年輕氣盛,經驗不足,”他行了禮,怏怏地歎了一聲,看著幾個人把那嚇昏的小郎君給抬出去,垂下來的手,搖搖晃晃撞在門框上,紅了一片。
長孫姒多瞧了一眼,見王魏二人隱隱有了約戰的意味,連忙出聲道:“王侍郎深夜還在此處,可是尋著些新線索了。”
王進維興奮地點點頭,從一方案幾上取來個托盤,上頭蒙著快一尺寬窄的白布,血跡斑斑;他興致勃勃地道:“正是那四塊皮做成的皮囊,殿下過目。”
他倒是忌諱她是個娘子也沒敢全數顯出來,露了半截,已是腥氣重重,“這四個皮囊做的精致,兩邊的針腳細密,一排線倒也是齊整,手法頗為相似,極大可能是個娘子,或者是個工於針篦的郎君。”
“若是娘子殺人,也必是個心狠手辣,善於此道的。”長孫姒粗略地看了幾眼,果真如他所說,皮囊盡管被血染透但是針腳約莫能看出來幾分,“若是工於針篦的郎君,這倒是稀奇一些,除了一些繡坊和成衣鋪,怕是沒幾個郎君願意做這等事情吧?”
王進維點頭稱是,又接著道:“這四個皮囊上的針眼一致,所用的線也是同一種,排除了凶手在四家作案後,利用屋內的針線,想來是隨身攜帶。”
凶手殺人,還隨身攜帶著針線?若不是事先計劃好殺人後做皮囊,就是平日裏針線不離身,到底是臨時起意還是先有圖謀,這倒是越發的有意思了。
王進維見她疑惑,又道:“臣曉得殿下所想,特意囑托魏京兆往各個繡坊鋪子問了話,問到的郎君俱是沒有嫌疑的。可若是這京城中哪家哪戶裏,有擅長針線的,那查起來,就需要消耗些日子。”
“倘若刻意隱瞞,”長孫姒搖了搖頭,“這就難辦了,其餘呢,還發現其他什麼問題嗎?”
“餘下的,”王進維看了魏綽一眼,“魏京兆許是同殿下回稟了,就是李聲的皮囊裏裝了些榆皮草籽,都是新鮮的。今日下午,發了差役去查,也沒聽說誰家的榆樹被撥了皮,明日裏準備去城外瞧瞧,可有什麼線索。”
“皮囊裏裝榆皮草籽,我不曉得是什麼意思。王侍郎驗屍多年,這裏頭可有什麼講究?”
王進維在四個皮囊中挑了一個,將裏麵的東西倒出來,黏上了血肉,都揉成了一團。
他戴上手套撥了兩下道:“一般說來,凶手留下特定的物什意為炫耀或是一種表示。例如,臣聽魏京兆提起殿下所言,死的這四個人,除了李聲意外餘下三個無不令人憎惡,三個皮囊或許是對他們的懲罰,意在告訴外人,作惡多端的部分已經受以極刑,給深受其苦的人一個交代。不過李聲的這個尤為奇特,臣等並未發現他有何異狀,割去頸下的皮也不曉得是何緣故,更遑論這些榆皮草籽。”
長孫姒沉吟片刻,便生出另外一種想法:“既然凶徒在李聲這裏行為有了異樣,會不會他中途遇到什麼事情,由另一個人來完成,所以造成眼下這等奇怪的局麵?”
魏難得讚同她的觀點,“殿下所言,未必不是。臣等一直認為凶手隻有一人,或許兩人三人也說不定,比如,一人望風,一人行凶,一人縫製皮囊。”
“不對!”
長孫姒回頭看南錚,詫異道:“為何?”
他立在燭台邊,眉目清朗,胸有成竹,“這類人通常自負,不願與人往來。懲治罪人,也會獨自行事。”
長孫姒默了默,順帶往他身上掃了兩眼,話雖然很有道理,但是配上他這一身風骨,如何都像是同道中人。南錚似乎知她所想,“自負的人,在官場中很難立足。”
她訕訕地收回了視線,清了清嗓子,“既然他打定了這個念頭,坊間的罪人也不在少數,他就會再次行凶,不曉得下一個又會是誰?”
魏綽俯身行禮,“臣同王侍郎早先料到這個情況,便通知了各個坊子的武侯和獄卒,今夜提高警惕。”
長孫姒點點頭,視線又挪到四具屍體上,“但願今天晚上能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