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昔我往矣(一)(2 / 2)

長孫姒愣了愣,南錚似乎沒同她說起這件事,她假意應聲,“哦,我聽南錚說起過,陶平不是沒有去摘星閣嗎?”

“說是當日起不來身,人都走了,誰也沒瞧見他不是。”

“好,我曉得了!”

她按了按額角,當真有些頭疼。手裏的折子卻是禦史台幾家言官上奏南錚跋扈專橫,草菅人命,還提到七月十五晚才城外殺了名監軍。除開高家餘黨有意為主子鳴冤,當真描繪的繪聲繪色。

長孫奐在位三年,一直很寵信南錚,以至於他在宮中連後妃都要瞧他幾分顏色行事;為人又冷清些,難免招人記恨,可是刻意瞞下香薷的事情到底有何用意?

她下了美人靠,踱到門外,月光從樹杈裏滲下半縷,南錚戎裝未去,正執劍而立。她喚他:“南錚!”

“殿下!”

祭天禮成,她便成了大長公主,稱呼從先前的公主變成了殿下。她有些陌生,走到他身邊笑道:“今日,又有人上折子參你,說你裝橫跋扈,你說我該怎麼辦?”

“殿下聰慧聖明,仆不敢多言!”

“是麼?”她笑笑,抬頭望著他漂亮的眼睛,“我想說南錚是個忠心耿耿的統領,為人冷清了些,但絕對是大晉的肱骨,你說,我這樣說好不好?”

“仆不敢。”他俯身行禮,看見她披帛上的大紅牡丹開得正盛。

“你又沒什麼騙我的,為什麼不敢?”

她柔柔軟軟的嗓音,壓得他險些直不起身子來。她纏上他的腕子,打小就是舞刀弄劍的娘子,力氣自然不小;被捏之處,油煎火烹。她道:“你說,是不是?”

“仆該死,仆欺瞞了殿下!”

“哦!”

他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不過瞧著神態,不大像是認罪。那麼王進維方才堂而皇之地說出來……

“我之所以能聽到王進維說的那番話,也是你授意的麼?若是你不答應,你們準備把這件事瞞我到幾時?”

宮人大駭,南錚何等樣的人物,卻被一個娘子逼到如此的境地?紛紛伏在地上,大氣不敢出一聲。

“都給我滾!”

長孫姒揮了衣袖,不耐煩地將人攆幹淨,“現在呢,還不能說嗎?”

他閉了閉眼睛,心思翻湧,她的手還牽著他,隻怕下一刻也要離去了。

“當日太上皇生怕和瑞公主和殿下起衝突,便不許她上摘星台;派仆去傳話……當時仆更知道有人要對聖人下手,急於保護聖人,這才沒有傳話!”

“胡說!”她狠厲了眉眼,揚手扯住他的玄甲將他逼到拱柱之上,“也不過派人傳個話,耽誤多少時辰離開聖人?怕是你內心就想讓城陶李代桃僵,替聖人去死!是長孫婠還是徐筠,哪裏與你結下仇恨,到這般時候還在瞞我!”

南錚無意解釋,輕聲道:“公主若是降罪,仆認了!”

“你……”

他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樣,長孫姒無可奈何。

她不知道他做得什麼打算,南錚同長孫綰宿怨她不曉得;和瑞駙馬徐筠,似乎也沒什麼往來。一個垂髫的孩子罷了,想不出什麼道理。

她撤回了手,頹喪地垂下了袖子,一言不發轉身走了,臨進門前還被絆了一下。他想去扶,可是遲遲不敢上前。

她伸手把披帛扯進屋,喚來貼身的內侍:“你去趟和瑞駙馬府,告訴長孫婠,殺害城陶的凶手找到了,是聖人身邊的掌衣陶平,和對聖人心懷不滿,結果錯手殺了城陶。”

滕越不曉得什麼時候來的,抱著劍站在一丈開外的樹下,望一眼南錚冷笑道:“這就是你的試探?到時候看她不活扒了你!”

屋裏的燈早熄了,她這回怕是真生氣了。他不語,半步不肯離開!

三更末,月影橫斜,更夫早早地抱著竹梆挨在京城以東明安坊一處陰暗的牆根下打盹,計時的線香還沒燃到頭,在更夫的鼾聲裏縹緲得怡然。

明安坊又叫蕃坊,多聚集了從西域到京城討生活的人,睡得晚起的也晚,京城裏敲得梆鑼定下時辰,似乎對他們沒有用處。來這處巡夜的更夫便能肆意地享受一回酣睡的時光,自然也沒人過問。

那星點的線香將要燒到盡頭,忽然有勁風刮過,四五個黑影從那更夫身前掠了過去,三晃兩晃不見了蹤影。更夫似乎覺察了什麼,從夢中驚醒,衣襟上的口水還沒來得及擦,便張著渾濁的眼睛四下探視,跟前的線香早熄了火,一縷殘煙尚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