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早膳的光景,長孫衷才醒了困,乏累的沒個精神,藤蔓上揪下來的爬藤花失了水蔫頭耷腦的,巫儺公教了七八遍動作才勉強記個大概。
長孫姒看著樂,恰好趕上三省會同六部尚書覲見。
老調重彈,中書令賈丞道先開了口,“公主,昨日老臣同諸位商議重設江南道太平倉和市易所,臣等深覺不妥,特來求公主賜教。”
長孫姒眨幹巴巴地笑著,望一眼他袖口上的沾著星點墨汁道:“白衣賈公自鹹安三十二年得了進士科魁首,世宗褒獎經學和時務策,便聞名天下;又是三朝元老,一整夜殫精竭慮擬出的文書如何不叫我等拜讀?”
賈丞道愣了愣,隻得從袖中抽出折子遞給了南錚。
無外乎是指責長孫姒挾天子以令諸侯,置天下百姓安危於不顧,禍亂朝綱,大有牝雞司晨,家之窮,國之不保的意味。
連篇累牘發泄完心中不滿,若不是折本有限,當是她的罪行怎麼著也要寫上個三五日。
長孫姒笑,“賈公這本奏折當真文采斐然,發人深省,不如供到國子監辟雍牌坊前以供弟子瞻仰如何?還是賈公親自到國子監授課更為妥帖些?”
門下侍中徐延圭插言,“公主萬萬不可,賈公執掌三朝,功在社稷,做那執博士豈不是大材小用,公主三思!”
“徐侍中這話有意思,”她在主座裏麵無表情,佛龕裏供著的金身菩薩像,少了普度眾生的悲憫,“有言終身之計,莫如樹人。我若是沒記岔,徐侍中也是賈公的學生,看來賈公當真是大材小用了。”
“平琮,不得對公主無禮!”
賈丞道索性開誠布公,“公主,周鼎一事,世宗有生之年感歎新政害民,本想利於市易,怎奈小人橫行,壞了仁愛之心。如今新帝登基,諸事不穩,若是在此時設立市易所和太平倉恐怕……”
長孫姒不答,卻調過目光看了一眼徐延圭道:“徐侍中今早穿角門而過與眾位一同往這裏來,怎奈角門新修,朱漆半幹粘於衣袖之上,徐侍中發現時已晚,用手拂之不掉,隻得作罷。敢問徐侍中,你來見聖人不可謂不駕前失儀,那你回去是要斷去一臂還是自殺謝罪?”
徐延圭慌了神色,右袖往身後掖了掖,就聽長孫姒接著道:“因為周鼎一案,諸位不同意重設太平倉和市易所,總懷疑有宵小之徒;那麼同樣的道理,徐侍中不能保證下一回進諫,不會駕前失儀,所以他必須斷臂或是自裁麼?”
“荒謬!”賈丞道震怒,“無心之舉怎可能與社稷要事相提並論?”
長孫姒托著腮盯著他瞧了半晌,笑道:“不尊聖人,同樣是社稷要事。”
她瞧眾人皺了眉接著道:“我曉得眾位為何不願重設太平倉和市易所,惠通渠連年修繕無果;每逢旱澇,兩岸各道幾乎顆粒無收,賑災糧草和商賈往來貨物無法正常運抵。而眾位神通,養了掮客,收益頗豐。”
各家暗地裏都有掮客往來,趁著天災賺上一筆,不多不少,聖人問罪也法不責眾,多少年都糊弄過去了;如今說開了倒是顯得沒有君子之風,叫人不好意思起來。
長孫姒也不逼緊,“民間做買賣講究你情我願,各位也都是勞心勞力的,這都不是什麼大事。不過阻了你們的財路便要興師問罪,不免有些功高蓋主的意味了吧?”
賈丞道絲毫不為所動,“公主仍是要一意孤行?”
長孫姒笑道:“我和賈公一樣堅決!”
眼瞧著劍拔弩張,蘇長庚連連勸阻,“公主同賈公都且莫氣,重設太平倉和市易所一事,不妨從另一麵來瞧,這根本在於惠通渠。南郭深一案,他自裁於獄中,修渠官銀至今下落不明導致惠通渠修繕不整,旱澇才年年禍及百姓。不如今年始撥出專門銀餉,派人督修河渠,諸位意下如何?”
“臣等附議!”
長孫姒皺眉頭,“國庫空虛也是枉然,諸位臣公若能籌措足夠的銀餉,那時再議!”目的已達到,再同他們攀扯未免顯出她急迫的心思來,便道:“聖駕將行,諸位請吧!”
有了商量的餘地便是好的,眾人互相望了一眼,告辭離去。
鑾駕辰末離開行宮,滕越趕來已過了巳時三刻,滿身的泥漿也未去幹淨,估摸著從沒如此落拓,來見長孫姒和南錚都一臉不情願。
長孫姒隔著簾子望了他一眼,笑道:“滕小郎是和誰在泥地裏鬥了一場,瞧著是大勝了?”長孫衷還在沉沉地睡著,聽著聲音迷瞪瞪地問了一嗓誰打架了,又迷糊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