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平蕪盡處(一)(2 / 2)

長孫姒搖搖頭,把她的顧慮說給他聽,“我就怕設局的人希望我們這麼做,他就有足夠的時間挑起風浪。幾個孩子死於非命,旁觀者都極其痛心,爺娘又會怎樣?若是再出幾樁這樣的事情,京城七十二坊,人心都要散了。所以,我想速戰速決!”

南錚回頭,她略帶征詢地望著他,他低聲道:“公主心裏既然有了計較,何不去做?”

“唔,我不確定後果而已,”她目光有些閃爍,茫然無措地道:“成了,風頭可避過,挪出手來好好把這件案子了了;可若是不成,就是內外交困,雪上加霜!”

說完,卻又自嘲地笑起來,“哎呀,年紀大了,畏首畏尾起來,我記得以前風火得像是個郎君。”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她以前無憂無慮多半也是長孫奐放縱,如今人剛走一日,就念起他的好來,真是太沒出息了!

南錚望著她低著頭嘟嘟囔囔,以為自言自語,可全聽見了他耳朵裏,有趣得很。待她折騰夠了,才將腕子遞過去,“雨大傷身!”

轉身卻看見慕璟和蘇慎彤站在廊簷另一頭,隔著一丈來遠;大約是從沒有見過如此和顏悅色的南錚,望過來的都是呆滯眼神。

一對正兒八經的夫妻,各自身側有了旁人,關係親昵。連路過的宮人也瞧出其中的微妙,止住腳步縮了回去。

偏偏身在其中的那一個似乎沒什麼察覺,笑眯眯地衝那伉儷情深的小夫妻揚了揚手,“今日休沐,你們怎麼都進宮裏來了?”

慕璟被煙官下了曼陀羅放血,醒來的時候迷糊難立,過了午走起路來還發顫,看到她就氣不打一處來;撇下蘇慎彤的手,三步兩步衝到她跟前,恨的牙癢癢偏偏還得忍著,“……我陪小彤公幹,你可是羨慕?”

這人說話像來沒有章法,更遑論生氣的時候,他陪著蘇慎彤和她有什麼幹係?不由得牽了牽嘴角,斜他一眼,“慕中書甚是辛苦!”

慕璟:“……”

蘇慎彤隨在他身邊,牽了他的衣袖打圓場,給二人行禮,“見過公主,南統領。工部有個丁憂的虞部郎中昨日返京,原本要至吏部取印;可今日遲遲未至,工部要職微臣不敢怠慢,才要登門拜訪。郎君他不放心,就……聽聞公主在宮中,臨行前特來拜望!”

長孫姒道一聲這麼回事,又笑道:“是遠是近,下著雨,怎麼不傳車駕來?”

蘇慎彤溫和一笑,春風拂麵,“不遠,就在通化坊,出了朱雀門便能看見,勞公主掛心。”

長孫姒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通化坊,隔了一條天街不就是開化坊?再往南,安仁,光福、靖獸坊,這可都是早上來報案的幾家人的住所。

想到這,她不打算再進昏沉沉的殿閣裏了,笑道:“左右無事,正巧也要出宮散散,不如送你們一程。”

慕璟哼了兩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是在向我賠罪,小爺我還不樂意受呢!”

蘇慎彤扯了他一下,俯身行禮,“多謝公主!”

“不客氣!”

一路上都是慕璟哀怨又絮叨的聲音,詳細地把煙官給他下藥,割手取血的經過描繪了個遍;舉著手指上微不可察的傷口博人同情。

長孫姒已經不想再理會他了,低聲告訴身邊的南錚上午查驗之事,正說著那簪銀的小鈴鐺,滿耳充斥著小彤,我好疼。

她忍無可忍地閉了閉眼睛,想起一樁事:“煙官沒有告訴我,她回過公主府和駙馬府。我記得宮裏曾經賞過這樣的布料,嫌累贅叫齊尚宮擱庫房裏了。”

她訥訥轉過頭:“壞了壞了,你說會不會又和假扮何錢氏那事似的,眼皮子底下給疏漏了?”

南錚寬慰她,“現在也不晚。”眼下之意打道回府吧,這人實在是太聒噪了。

她預備著攆人,車駕卻停在通化坊外。蘇慎彤辭別了兩人,無奈地攙著慕璟下馬車,進了坊門。長孫姒哼了一聲,念一句缺心眼兒。

南錚倚在憑幾上,與方才正經的模樣判若兩人,掀起眼簾來,“說到底,公主還是在乎!”

她幽幽地斜過來一眼,“像你這種鐵石心腸的人,是難以體會情竇初開的詩意。”

他麵上一副置身化外的神色,半是慶幸半是取笑,“這種詩意,仆寧願不體會!”

長孫姒一腳踹過去,蹬在他靴邊的褌布上,圓潤的印子,堂堂正正。

他垂眼看過去,挑了挑眉,馬車上的棋麵板門就被倏然拉開,慕璟一張臉探了進來,勻口氣都沒時間,“快下來快下來,那個郎中好像瘋了,捉著個東西就喊貓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