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親近的人,總有執著的信任。他收斂了目光道:“繼續把你的疑惑說給我聽。”
“哦,還有啊,”她乖順地俯下身子一筆一劃在紙上寫,“昨天趙克承追的那個人影,咱們至今沒發現。他說往北去,雖然全安被人殺了,但是我們不能肯定那人就是去的回舟台……等等,”她抬起頭來,望著他念叨,“全安,回舟台……南錚,回舟台不就是個有池塘的院子嗎?”
說完,又開始反駁自己,“不對啊,若回舟台真的有問題,全安的死不就把嫌疑轉到那裏了嗎?”
她抬起頭,眼光盈盈,習慣性地捉了他的袖子晃,“高家沒有這麼傻,當日在外麵的隻有騰越,難不成真是他殺了全安?不行不行,我得去問問他!”
他牽了她的手腕,將人穩住了安撫道:“騰越還在高家,何況你問他,他就會解釋?等你把線索理清了,再問也不遲。”
她點頭,他撤回了手,淡然道:“冒犯了公主。”
長孫姒擺擺手,渾然不覺,“中午我也冒犯了你,扯平了!”
南錚:“……”
能不提那茬嗎?
她提筆蘸墨,繼續道:“何錢氏這裏暫時沒什麼疑問了,再就是院子裏的人。聽阿岩的描述,人還不少,高府的下人……按理也不大可能。那這些人從哪裏來的,浩浩蕩蕩進府還沒有人發覺?”
“流民!”
“啊?”
南錚提筆在她所寫之處補上流民,“高顯廣施仁善,每日都會接病重的流民到高府修養。”
她有些錯愕,“他把這些人養好了就給裝袋子裏拖走,拖去哪裏?”
他麵容冷清,喜怒難測,“這個不清楚,不過流民是個妥當的借口。”
“也對,流民無戶籍無身份,他們失蹤了誰也不知道。不過,”她不解,“進府容易,可一大波人運出府總是問題吧?特別是有池塘的院子,為何一定選在那裏?”
他倚在憑幾上冷笑,“定然是方便又不易被人發覺,否則,事情不到了這一步,高複岑為何出現?”
她提起筆蘸了一大團墨,把所寫之處勾出幾塊奇石來,遮蓋不住索性皴了幾筆,不倫不類,無奈放棄,歎道:“哎,好歹也是百年望族,高家這又是何必?隻是可憐了這母子三個。”
抬頭望了望窗外,慕璟正領了阿岩在院子裏一前一後瘋跑。約摸是天將黑看不清路,他絆倒在地,不曉得是不是劃傷了那裏,慕璟將他摻攙起來送回了屋子。
她托著腮嘟囔,“禁軍裏可找著相幹的人了?”
南錚嗯了一聲,“還牽出了太醫院。”
查高顯和太醫院有什麼幹係?她目光閃了閃終究沒問。用晚膳時,眾人議論明日再以什麼樣的說辭去高府,長孫姒四下看了一眼,“阿岩呢,怎麼不出來?”
慕璟接話道:“方才擦破了胳膊,在榻上躺著呢。”
王進維招呼侍女來給他屋子裏送飯,對慕璟笑道:“慕中書還是不準備回府,聽說慕祭酒回府發了好大一通火,往刑部遞了幾回名貼要你回家。”
他嗤之以鼻,“不回,我回家他準得把我關起來,在這多有意思。”
魏綽隨口道:“聽說慕祭酒和蘇尚書定了親事,恭喜你和蘇……王侍郎,你踢我何意?”
王進維幹笑了兩聲,“……魏京兆隨意些,瞧你用飯拘謹的,嗬嗬……”
餘下的人也不戳破,頗為尷尬地看了兩人一眼。外頭有人來送信,說是蘇慎彤遞了名帖,要見慕中書。
蘇慎彤十七歲入的吏部,兩年有餘,早過了爛漫的年華。挽著淩雲髻,寶釵一柄,湖藍的半臂襦裙,噙著柔善的笑意,給眾人見了禮,溫和沉靜。
長孫姒第一回瞧清楚她的模樣,十歲名滿京城的才女,端秀賢淑。她是大家閨秀,她是脫韁的野馬,彼此都無法了解對方的生活方式。這是一個叫人不寒而栗的對比!
她回禮,順帶瞅瞅自己郎君氣概十足的坦領襴衫,默默用飯。身邊是慕璟歡喜雀躍地扯著蘇慎彤的手,一疊聲地問候。
她有些羞澀,垂著眼睛柔聲道:“慕夫人擔心你,眼看要宵禁了。若是你喜歡,不如等明日散了朝再來就是。”
慕璟神態綿軟地哀求,再過一個時辰,隻過一個時辰。旖旎的說辭還未待眾人鄙夷,就聽見外頭一聲娘子尖利的驚叫——
王進維皺眉,起身到門口問:“什麼事情,大驚小怪的?”
對麵廊下匆匆跑來個仆人,也顧不上給他行禮,結巴道:“侍郎,阿岩,阿岩他死了!”
屋裏的人俱是向外看,慕璟頹廢地垂下手,“小彤,你看,我好像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