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娃子是一個遊走在水田鎮附近鄉場上擺攤賣打藥的江湖郎中。每到一地,他先選好地盤,轉身從一輛破舊的摩托車上卸下鼓囊囊的髒兮兮的兩個大麻袋,再從其中一個麻袋裏拿出一塊大塑料布鋪在地上,接著從麻袋裏拿出一包包事先用小塑料袋包紮好的各式中成藥,扯下紮緊袋口的小皮筋,把它們挨順序一個個攤在塑料布上。完成這些規定動作,他還需要在場地背後掛一張男女有別的針灸穴位圖,一張硬殼紙的“幌子”:招攬觀眾,吸引眼球。上麵並列站著兩個裸體男女,看樣子是一對中年人,男人正身,女人側身。改正不正。每當他笑微微地掛上這張發黃的裸體圖,怎麼也會有幾個人圍上來。然後,他要開始吆喝了!
如今時興播放錄音,但他不喜歡。雖說都是本人的聲音,他覺得那玩意給人的印象不夠親切。現場直播,才是真本事,所以他練就了一個好嗓門。鄉鎮趕場,日子長了,我們就會發現幾乎都是些熟悉的麵孔。時常跟他在一起擺攤的幾個同類項,似乎總喜歡跟他挨在一起做生意,像跟屁蟲似的,如影隨形,甩也甩不掉。更可恨的是,那個賣老鼠藥的王老七,似乎誠心跟他作對。他在那兒擺攤,哪怕他已經有意識地回避了王老七,那個狗日的還是要挪窩過來,把他氣得要死。他倒不是害怕與老七競爭,而是覺得老七做生意的手法和觀念,跟他完全不一樣,尤其老七的那個破喇叭特別響亮,直接影響到他的正常發揮。俗話說,一三不容二虎,雖說他不像老七那樣弄虛作假賣假藥,但那些顧客可不了解真相。
沒辦法的事兒,人與人之間交往的一種常態。過分計較,隻會導致自己折壽。他老婆說,你管別人的,你隻管把他人的病治好了,自會有人上門來。他說不出話,一個婦道人家,不懂這中間的道道。
這天,鎮上堵車,一輛輛大車小車被堵在人群擁擠的街道上。他正蹲在地攤邊上,眉飛色舞地向幾個婦女和老太解說關節炎的由來,還沒到“對症下藥”的時候,一個衣著打扮光鮮的中年男人,突然從後麵擠過來,默默地蹲下聽講。有這種大城市的人在一旁聚精會神地旁聽,自然,他來了勁頭。他幹脆讓一個婦女撩開褲腿,那個婦女的關節周圍,彌漫著麻麻點點的暗色圓形小斑點,已是被嚴重的關節炎折磨多年的老病人了。
他說,大娘,你這個病呀,很嚴重,怕是一時半時整不好的呢。隻能減痛,從根本上治愈,幾乎不可能。你要不要治療?
大娘回說,是呢,好多年了,逢上節氣變化,痛得沒法睡瞌睡。你整下嘛,減輕點也好。
他瞄一眼那個城裏人,轉身從一個布袋裏拿出一盒針灸,又從另一個布袋裏拿出一瓶黃色液體的小瓶子,沾了藥棉塗在大娘的腿上,針灸紮在大娘的腿上,一連紮了七八根。接著,他又拿出火罐,吹熄火罐裏邊的火焰,快速罩在針頭上。針頭消失在滿是煙霧的火罐中。
他說,大娘,你坐一坐,怕要等半個鍾頭左右。
另一個婦女也擼起袖子躍躍欲試,但他卻對那個城裏人說,大哥,你哪裏不好?
大哥說,哪裏都好,堵車,聽一聽。他又給婦女紮上針灸,還幫大娘捏腿,輕輕按摩太陽穴。大娘閉上眼睛,很享受的神情。
忙活一陣,他遞一支煙給城裏人,那人擺了擺手,似笑非笑地盯著火罐。隨即,三娃子與城裏人攀談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