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女神(1 / 3)

我們的女神

1

身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北方人,十八歲之前我沒去過南方,也不認得幾個南方人。講粵語的廣東姑娘夏奈,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南方姑娘。

初次遇見夏奈我並沒和她搭上話。那天傍晚,我和舍友老李在食堂填飽肚子後,百無聊賴,繞著校園散步消食。快走到主教學樓前,老李忽然收住腳步,落日餘暉中,他如同世界末日逃離至孤島的難民望到大海中的諾亞方舟般,喜悅又不失虔誠地眺望遠方。我抽著煙,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不遠處的林蔭道上,四五個穿著清涼的姑娘,嬉笑打鬧,一字排開,朝我們款款走來。

嘿,快看,女神,廣東妹。

什麼?我不解地問,眼睛卻看向越走越近的姑娘。

廣東妹啊,女神,廣東妹。老李像個追星的小粉絲似的興奮強調,喏,左起第二個就是我和老劉常跟你說的,我們共同的夢中女神,廣東妹。

廣東妹是我認識夏奈前她的代號。大學四年,我們宿舍除我之外五個南方人。他們五個人同一專業,同一飲食習慣,就連喜歡的姑娘也是同一個。差不多從大一下學期開始,每晚洗漱熄燈後,無論當天臥談的主題是什麼,末了那五個南方人都會繞到那個被他們稱為廣東妹的同係女生。我對他們的談話向來不感興趣,尤其看不慣他們談論廣東妹時那一個個猥瑣下流的眼神。那場景像極了一幫靠走私家電,販賣皮鞋發家的沿海土豪,聚在一起交換買春心得。就這樣,久而久之南方佬們編造意淫出來的有關廣東妹的種種細節強製性灌入我的腦海,想不記住都難。可是很長一段時間內我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們口中的廣東妹到底是誰。直到那天,老李指著一個穿得像在海邊度假的姑娘說她就是廣東妹時,我才第一次看到夏奈的模樣。

當時夏奈離我至少有五十米,近視又逞強不戴眼鏡的我自然無法看清傳說中的廣東妹究竟有多美。一旁的老李很好地詮釋了什麼叫作皇帝不急太監急,他上躥下跳,拚命給我補充解釋,生怕我錯過。

就那個啊,綁個馬尾辮,白 T恤,黑熱褲,穿夾角拖鞋,大長腿的那個就是廣東妹。不是那個,那他媽是我們班熊嫂,小腿比我大腿還粗。你往邊上看,熊嫂右手數第三個,看到沒,那才是女神廣東妹。老李話音未落,那群女生已走至我麵前。我手做單筒望遠鏡狀逐一掃描,久聞大名,不見真身的廣東妹走進我的視線。

我對夏奈的第一印象可以說是沒有印象。她“清湯掛麵”,素麵朝天,臉上還有幾個勉強能稱得上是可愛的小雀斑。說真的,她也就是個高腿長人顯瘦,五官隻能算是標誌,稱不上驚豔。當然,上妝另算。

夏奈與我行至平行,擦肩而過時,一股好聞的香氣猶如盛夏綻放的荷花,清風自來。我瞟了眼夏奈的背影,回過頭對老李說,行了,我算知道你們這幫南方佬的口味,不是,品味了。

怎麼樣,極品吧,一見鍾情,深陷不能自拔了吧?老李夢囈般喃喃自語,說著自己內心深處的潛台詞。姑娘們似乎察覺出我們這倆流氓在議論她們,步伐明顯加快,影子被夕陽拉得斜長。

想聽真話假話?

半真不假的話。

條兒七,盤兒六,腿不錯加一分,總的來說也就七分,不能再多了。我滅掉煙蒂,低頭又續上一支,眯著眼總結道,這樣的妹子擱隔壁理工大學沒準會是萬人迷,千人追的校花,而在咱們這出過亞洲小姐,以頻出漂亮姑娘為招生亮點的學校來說,她也就是一稍有幾分姿色的長腿妹,充其量也就是一係花,還得是在你們那種狼多肉少的法學院才排得上。

你大爺的,你丫看到的是廣東妹嗎?老李急得學起北京話為他心目中的女神辯護。

不開玩笑,真心一般,遠沒外語學院的大胸妹 Jenny迷人。我裝模作樣,像選秀節目中的毒舌評委一樣點評道,這姑娘除了膚色不黑外,典型的瘦高嶺南漁家小妹。哎,我拍了拍仍在目送廣東妹,脖子都快扭斷的老李問,她有真名嗎?

普通話不標準的老李帶著濃重的浙江口音說,她叫夏奈。我錯聽成小奶,一時沒忍住,笑出聲說,挺貨真價實,人如其名的。

後來,夏奈成了我為數不多交心不換命的異性好友,有次在工體某酒吧,微醺的我借著酒勁,腆個臉對已是高級白領的夏奈說,老夏,這些年來我特想知道,你說你長這麼漂亮,多才多藝,會賺錢又有生活情趣,活得這麼完美,你累不累啊?

夏奈早對我的貧嘴免疫。她喝了口不加冰的 Mojito(莫吉托,一種傳統的古巴雞尾酒),斜我一眼,操著我特別愛聽的廣普說,得了吧,鬼才信,你的好兄弟老李早就揭發過你,說你第一次見到我時對我的外表大肆抨擊,惡意詆毀,說我沒外院的 Jenny漂亮,還說我是小奶。我要是小奶,說著夏奈下意識挺了挺胸,那些 A、B罩杯的女生該多自卑。

不是,老李的話你哪能信啊,他明擺的是在你那兒造謠中傷我,好讓你對我反感討厭,繼而少我這麼一個強勁有力的競爭對手。我耍無賴詭辯,你想啊,外院的 Jenny哪有你高端、洋氣、上檔次。就她那胸大無腦,要氣質沒氣質,要內涵零內涵,彎腰能把自個肚子戳個洞的錐子臉,哪兒能和時而溫柔婉約,時而活力動感,古典美與現代感融合的你相提並論呢。她也就隻配嫁給那山西煤老板。

夏奈隻手撐著下巴,用吸管攪著杯子中的酒,短發自然垂落,遮住半張側臉。看得出她被我誇得挺開心,刻意緊繃的嘴角不經意間微微上翹,露出一抹淺笑。

看到她笑了,我更加來勁,壓低嗓門,煞有介事地對她說,既然說到初次相遇,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時看到了什麼?

看到什麼?夏奈很配合地接過話,歪著頭似笑非笑,等著瞧我還能有什麼新花招。

我看見了光,萬丈光芒。當老李把你指給我看的那一秒,時間靜止,我仿佛置身於靜謐深海,整個世界安靜至極。你別笑,我認真的,當時你身邊的人及萬物如同氣球升空、冰雪融化,那一瞬間,我的眼裏有且隻有你一人。你在一道道金色光線的簇擁下衝我徐徐走來,當你經過我身旁,我頓時有在佛門聖地才能體會到的如沐春風之感。可惜我是個無神論者,你說那些有宗教信仰的人,虔誠修行數年,有朝一日善行感化諸神,有幸見到上帝顯靈,菩薩下凡,大概也就和我當初遇見你的場景差不多吧。

不貧能死嗎?夏奈徹底繃不住了,她不顧形象放肆大笑,香奈兒耳環隨著顫抖的雙肩搖擺。

真沒有貧,句句肺腑。我故作深沉,一臉真誠,現在回想起來我眼前都能浮現出那一天你閃閃發光的女神範兒。那歌怎麼唱來著?隻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容顏……

夏奈被我逗得爽到爆,她正要開口,我搶先一步說,容我再多問一句,難道一直以來就沒人說你很像港片《伊莎貝拉》裏的梁洛施嗎?這部電影我看過好幾遍,每次看到穿熱褲,趿拉著夾腳拖,眼睛霧蒙蒙的梁洛施穿行在澳門炎炎夏日的葡式建築風格的裏弄中,我就會下意識地想起你……

收,收,收,趕緊收。夏奈比畫著停止的手勢,就此打住,貧的差不多得了,你好意思往下說,我都不好意思繼續聽了。你這些花言巧語小伎倆在我這不管用,你省省,留著騙那些涉世未深的九零後小女生吧。

我欲辯解,夏奈完全不給我機會,她喝了一口酒,笑盈盈地說,不過你說我像梁洛施我倒是挺開心的,我要真能像她那麼漂亮好命,嫁給李澤楷就好了。我也不用為了賺錢,每天拚死拚活,夜夜加班失眠到天明。嗯,你這麼一說,仔細看,你也有點像《伊莎貝拉》裏的港星杜汶澤。

你看你,又美化我不是?說完,我與夏奈碰杯,一起笑。

2

初遇夏奈是夏末秋初,真正和她搭上話,也就是她知道我是誰已是瑟瑟深冬。在此期間,說不清為什麼,三不五時我就能在偌大的校園裏碰見她。

每次見到夏奈,她的造型都不盡相同。印象深刻的是秋天的一個午後,她穿著一身 OL範兒十足的黑色職業套裝,自信、幹練的向來往的同學們發送辯論隊招新的宣傳單。我碰巧下課路過,一時閑得沒事,於是叼著根煙,混跡在人群中,一邊心不在焉地聽著至少有我兩個那麼壯的男生激情澎湃地介紹著棒球社的曆史榮譽,一邊真有心卻裝作無意地偷瞄不遠處光彩熠熠的夏奈。

很快,我就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同時也算見識到了夏奈的超強魅力。那與其說是發,不如說是搶,五分鍾不到,夏奈手上厚厚一遝宣傳單就被頭發蓬亂的眼鏡宅男們哄搶一空。更誇張的是,竟然有幾個笑容淫邪的男生,直接掏出手機,像拍車模似的從各個角度瘋狂拍攝夏奈。而夏奈不但不生氣躲避,反而大方的擺著 pose,時而賣萌時而耍酷,像是早已習慣且樂在其中。

漸漸我發現,原來是我一開始審美出現了偏差,全校奉夏奈為女神的遠不隻我們宿舍那五個南方人。她的粉絲團規模極其龐大,上至研三,下至大一,囊括各個院係。就連外校都有男生慕名而來隻為了親眼見到她。和多數“奶粉”(夏奈粉絲昵稱)相比,老李無疑是幸運的,隻要他不翹課,基本上每天都能見到夏奈女神。運氣好時,甚至能坐到女神旁邊。盡管這樣,自詡為夏奈頭號粉絲的老李仍不滿足,他每天以三餐的頻率刷新夏奈的新浪博客、人人網頁麵,盼望著她能時時更新,最好多上傳幾張或清純或性感的自拍照片。可惜夏奈並不像多數漂亮姑娘那樣,善於經營自己的社交網絡。她不熱衷上傳名牌包、奢侈大餐、星級酒店之類的炫富照,很少在線,偶爾更新也無非是在狀態欄內公告辯論隊的近況或她所在樂隊的演出信息。即便如此,夏奈相冊裏僅有的幾張演出及辯論賽現場抓拍的照片,每一張點擊率都破萬,近千條留言一水均為男生們的誇獎讚美,噓寒問暖。

舍友老劉二十一歲生日恰逢那一年的平安夜,老爸是房地產商的富二代老劉請他們全班吃飯。我雖然和他不同專業,但身為他舍友兼下鋪自然也在邀請之列。那晚我先是去機場送別一赴美深造的高中同學,等趕回市內得知生日宴結束,大隊人馬已轉戰雍和宮旁邊的錢櫃 KTV唱歌。當我匆匆忙忙跑進包間時,一夥人已喝得七葷八素,雲山霧罩。看我推門進來,以老李為首的南方幫像磕了藥似的興奮起哄,慫恿我這個遲到者自罰一瓶。

我掃了眼滿坑滿穀的酒瓶問老李,你們喝多少了?臉泛紅光的老李並沒回答我,而是 cosplay古裝電視劇中姿態扭捏的樓女子,細聲細氣,醉眼迷離地用手指戳了下我胸口,欲拒還迎地說,死鬼,你怎麼才來啊,想死人家了。

所有人的情緒都被老李這惟妙惟肖的反串調動起來,尖叫聲、口哨聲不絕於耳。

你他媽喝多了吧。我尷尬笑著,試圖推開趴在我肩上一身酒氣的老李,但根本推不動。受到鼓舞的老李反而抱我抱得更加起勁變態了。壽星老劉也上前湊熱鬧,非逼我把剛開瓶還冒冷氣的啤酒喝掉,否則就是折他麵子。

主人開口,我實在沒了退路,隻好一手舉起酒瓶,一手甩開眼看就要吐了的老李,深吸一口氣,仰脖對瓶吹。

在節奏勁爆的舞曲伴奏下,我像二人轉雜耍演員般略顯吃力地表演完“空口吹瓶”這個江湖上失傳許久的餘興節目。當看到我把瓶口朝下,一滴未灑時,老劉龍顏大悅,鼓掌叫好。我打著急促的酒嗝,順勢一腳踢開要求我再來一瓶的老李,拿手背擦抹嘴角啤酒沫。這時,穿過人群縫隙,我看到坐在沙發中央,一襲黑衣的夏奈。她手捂著嘴,與我對視,笑的矜持。

唱至淩晨,已有個別不勝酒力的人倒頭睡去。我邊喝飲料邊忍受著南方幫成員的鬼哭狼嚎。那幫孫子淨挑縣城洗頭房才會播放的口水歌唱。歌曲惡俗不說,歌聲比歌曲更惡俗,要不是兄弟一場,礙於情麵,我真想奪門而出,躲個清靜。

不喝酒也不唱歌的我越坐越無聊,我催促身旁一我認識的女生別再玩手機了,趕緊唱歌,好洗洗我那已被老李他們唱髒了的耳朵。那女生無奈,說她們點了近一百首歌,但礙於老劉過生日不好意思切他的歌,隻好坐在一旁強忍著等他咆哮完。我沒有姑娘們的忍耐力,勉強撐了兩首,還是受不住魔音穿腦,推門出去走了趟腎,在走廊裏抽了根煙,磨蹭給一個女網友了幾條調情短信,再折回包房時,謝天謝地,唱歌的終於換成女生。

由於男的人均六瓶,再加上女生唱的都是慢板哀怨苦情歌,催眠效果奇佳,幾曲唱下來,剛才鬧得最歡的那幾個都沉沉睡去。輪到夏奈唱時,睜眼的人含我在內不超過六個。

夏奈似乎並不在乎有沒有聽眾,她坐在舞池中央的旋轉椅上,一束亮光不偏不倚照射在她身上,溫暖柔和。夏奈安靜且很用情的一首接一首唱著,她唱得多是我從未聽過的粵語歌,不認真看字幕根本不知道她唱的什麼意思。坦白說,也就是從那時起我喜歡上唱粵語歌的夏奈。她那略帶沙啞的嗓音,韻味十足的咬字一度讓我恍惚究竟身在北京朝陽還是香港尖沙咀。更奇怪的是,微醺的我閉上眼聆聽夏奈的美妙歌聲,年少時在錄像廳看過的經典港片一直在我腦海中交替上演:一會兒是《甜蜜蜜》中的阿豹對李翹說:“傻丫頭,回去泡個熱水澡,睡個好覺,明天早上起來,滿街都是男人,個個都比豹哥好。”一會兒又是《無間道》裏劉德華和梁朝偉並排坐在一起,“是誰,在敲打我窗?是誰,在撩動琴弦?那一段,被遺忘的時光……”夏奈的歌聲如同一位剪輯大師,將這些片段剪輯成一部全新的電影在我眼前靜靜上演。

那天晚上,夏奈唱的最後一首歌是林憶蓮的《失蹤》。這歌我聽過國語版,而她卻是用粵語演唱,直到副歌部分才換成國語。第一個音符響起,我就徹底陶醉在夏奈的歌聲中,尾音落下時,我感動得雞皮疙瘩落了一地。這對自譽為流行歌曲活字典的我來說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這麼多年過去,現在回頭想想,《失蹤》這首歌的歌詞簡直就是這些年夏奈的寫照。這更像是一種宿命,夏奈唱著別人的歌演繹著自己的故事。

“她說她找不到能愛的人,所以寧願居無定所的過一生,從這個安靜的鎮到下一個熱鬧的城來去自由從來不等紅綠燈。 ”

一曲唱畢,夏奈幽幽地用粵語說,多謝大家。怎麼說我也看過劉德華、梅豔芳等港星在紅磡的演唱會實況視頻,所以“多謝大家”這句粵語我還是聽得懂的。也就是這句“多謝大家”讓我對夏奈的好感瞬間倍增。心想,這麼多人唱歌,唱完說謝謝的有且隻有她一人,這姑娘挺有禮貌。如果夏奈能再多說幾句,比如說,“多謝大家來聽我的演唱會,我很開心,也很激動,謝謝你們,我愛你們, Thank you……”要是同時她眼眶能泛著淚光,說著說著最好再哽咽語塞,那真會讓我產生身處紅磡看某港星告別演唱會的錯覺。

夏奈當然沒這樣說,不過這也不重要,隻憑她唱的那幾首粵語歌,僅在我個人心中,她已是天後級別。我由衷地拍手叫好,真情的過於流露驚著了已回座喝熱茶的夏奈,她在沙發的另一端衝我含笑點頭算是回應。靠在我身上熟睡的老李也被我這一嗓子驚醒,他睡眼迷蒙地問我,夏奈唱歌沒?我說,剛唱完,這不正鼓掌呢。媽的,又白來一趟,老李懊悔地撇了撇嘴,喝酒真他媽誤事。說完翻身睡去,很快呼聲震天。

折騰到後半夜,環視四周,我才發現醒著的男生有且隻有我一個。反觀女生反而越唱越起勁,估計是前半段太壓抑了,她們或相擁合唱,或兩兩 PK,甚至不乏載歌載舞。我在接連聽了五首王菲、四首張惠妹、三首孫燕姿的流行金曲後,陣陣餓意襲來,起身去大廳取夜宵,略顯空蕩的等候區內,我一眼就看到正在排隊等煲仔飯的夏奈。她碰巧回頭,也看到了我。她仍是那麼客氣地朝我微笑點頭。我還她笑容,抱著歌迷的心態主動上前搭訕。

你歌唱得真不錯。我說,催人淚下。

這是誇我嗎?夏奈仰起頭笑,這也是她和我說的第一句話。你的歌唱的,她本該是想出於禮貌客套回敬我,可是一晚上我壓根就沒開過口。夏奈改口說,你還沒唱歌吧?你怎麼不唱歌呢?

你都唱成天籟了我怎麼好意思獻醜呢,我往盤子裏夾了勺牛肉炒粉,早就聽老李他們都說你歌唱得特別好,還說你來年會報名參加快樂女生。今天我是以來給老劉慶生為幌子,特地慕名而來聽你唱歌的,果然名不虛傳。

夏奈依舊笑得矜持,看來是不討厭我,於是我更加膽大不要臉了。

那什麼,我能提個不算非分的要求嗎?

夏奈用眼神問我什麼要求。我假正經地說,可以麻煩你簽名留念嗎?改明你要參加選秀真火了,成張靚穎第二了,我好拿著和你的合照與簽名去跟人四處顯擺。

好啊,簽哪裏,筆呢?夏奈伸手做索筆狀,這始料未及的大方反而搞得我一時語塞,幹笑撓頭。

喏,可不是我耍大牌不簽啊。夏奈攤手聳肩,濃密的睫毛一閃一閃,無辜又不失調皮。

我正想詞接她的話接茬貧下去,夏奈的煲仔飯做好了,我和她各端一托盤吃的往回走。

你們晚飯沒少喝吧。我邊走邊問。嗯,他們男生喝了很多,有幾個都吐了。活他媽該,喝死那幫孫子最好。我像是有階級仇、民族恨般咬牙切齒說,這隻不過是我們兄弟間的一種開玩笑的方式,而夏奈卻被我這麼一說驚著了。她不再說話,刻意和我保持了幾步距離,我意識到我還沒有和她熟到可以粗魯,於是清了清嗓子,迅速恢複先前那十分做作的男低音,關切地問,你喝了幾瓶,看樣子你沒什麼事,酒量一定不小。

你說我嗎?夏奈搖頭,我沒喝,我不喝酒,我隻喝茶。哦,怪不得你嗓子保護得這麼好,黃鶯出穀似的。我隨口說的話卻逗得夏奈把托盤裏的茶水都灑了出來。你是劉流的朋友吧?不再笑的夏奈問我。你說老劉?我睡他下鋪。哦,夏奈若有所思地點頭,然後又不作聲。我們沉默,並肩前行,還沒等我想好新的話題,就走到了包間門口。

進屋後我和夏奈又恢複先前的狀態,各自坐在沙發一端,她吃她的煲仔飯,我吃我的炒河粉,共同受著至少有兩百斤的熊嫂演唱的《馬德裏不思議》。

之後夏奈就抱著靠墊陷在沙發裏不停地發短信,間或接過話筒唱上幾句。我很好奇這麼晚了她在跟誰聊。好奇的同時我借著忽明忽暗的燈光遠觀她。嗯,長的是還行,或許因為光線太曖昧,或許是我喝了點酒,總之此時的夏奈比我初見時要好看得多。她的五官小巧精致,組合在一起就是張標致的嶺南美人的臉龐。我不確定她有沒有化妝,但我確定即使她化了妝也很清新淡雅。尤其是她唱粵語歌時陶醉其中的神情,那孤獨的氣場強大到另我黯然神傷。我上一次有這樣的感受還是 20世紀末在工體聽王菲的世界巡演,當菲姐清唱“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時,不光是我,是人都在菲姐的歌聲中崩潰,個個痛哭流涕,集體黯然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