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飛醒來,已經是24小時後的事情。
她的喉嚨被切開了,一條管子伸進去,連通了氣管。邊上的呼吸機,正在呼嗤呼嗤地工作著,通過管子,不停地往裏麵輸送氧氣,排出肺氣。一條細細的管子由她的鼻子伸進去,一直通到了她的胃部,維持生命的營養液,正通過這條細細的管子緩緩流進她的胃。手臂上插滿了IV,上麵的管子連著幾個輸液瓶。瓶子裏麵說不出名字的液體慢慢滴下來,流進她的血管裏。
飛飛植物人一般躺在ICU的病床上。心電圖上的曲線顯示她還活著。
當她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模模糊糊一片白。麻醉的藥力還沒有完全過去,頭昏腦脹的感覺,讓她想了好一會,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想掙紮起來,卻發現除了手指關節和眼球,身體的其他部位都動不了。
飛飛慢慢開始清醒過來,她很慶幸自己還活著。但如果天花板上有麵鏡子的話,她一定不會再覺得自己從如此高難度、高強度的手術中活了下來是一件有多麼值得慶幸的事情。那鏡子裏麵出現的將會是一個插滿了管子,腿上打了厚厚的石膏,浮腫到變形的臉上、脖子上、和腿上都縫滿了線的“怪物”,跟昨天浴室鏡子裏麵的那個飛飛,已經完全沒辦法聯係起來了。
幸運的是,飛飛看不見自己現在的樣子,她眼前隻是變得越來越清晰的天花。所以她目前還沒對自己的模樣有太多的顧慮,她現在最關心的是手術到底成不成功,但四周很靜,除了呼吸機呼嗤嗤聲音,感覺不到有人在附近。
她暫時感覺不到太多的痛楚。隻是插在喉嚨的管子,導致了不少的分泌物,流進了肺部,令她不停地咳嗽。同時口腔裏麵密密麻麻的線,像一張魚網一樣,令她感覺很不舒服。
早上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斜斜地照進來,落在了她的身上。但她絲毫感覺不到陽光的溫暖,渾身冷得發抖。暖哄哄的毯子,就在邊上的暖櫃裏,但她無能為力。
終於等到一個護士來到她的床前,但她隻顧著對著邊上的儀器,記錄著各種各樣的數據。當然了,沒有任何數據告訴護士,飛飛冷得發抖,急需要溫暖。她想開口叫護士,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她唯一能出“求救”信號的就是她眼珠。她目不轉睛地盯著護士的眼睛,一邊用意誌力向護士發出“看向我”的電磁波。當護士的眼光和她的終於相接後,飛飛跟著再轉動眼珠,將護士的目光導向了暖櫃的方向。如此重複了幾次,護士才明白了過來。但令人沮喪的是,一旦護士換班,這樣艱難的溝通,又要重新開始建立。
護士每幾個小時就會過來用一根探測器,伸到飛飛的嘴巴裏麵,檢查移植上去的肌肉是否還活著。如果一切正常的話,連著探測器的喇叭就會響起心跳一樣的聲音,那是血液流動的聲音。如果肌肉死去的話,則意味著手術失敗了。有好幾次,怎麼弄探測器都不響,護士和飛飛都緊張到了極點,當探測器終於響起的時候,兩人方才鬆了一口氣。
值班護士會定時過來,把呼吸機的管子拔出來,隨後把一根細長的管子伸進去,將肺部的積水抽出來。當飛飛第一次看見大量的血水從自己的肺部被抽出的時候,嚇了一大跳,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她又沒辦法開口問,也沒人自動告訴她。
ICU裏麵發生的一切讓飛飛感到沮喪、心慌。她現在最想見到的是李迎。她想念他溫暖的手。他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一定會告訴她“沒事,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但她從醒來到現在,一直沒看見李迎的影子。這多少讓她覺得難過。她並不知道,手術持續了13個小時,李迎一直在走廊上等著,跟著又在ICU外麵等了一宿,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合眼。最後在護士的勸說下,李迎才勉強願意回去休息一會。
越是想念,越是覺得難過。
或許是飛飛難過的表情讓護士覺得於心不忍,於是往她手裏塞了一個控製器,告訴她,如果感覺到痛楚的話,就按一下,自動泵藥器裏麵的嗎啡就會自動注入她的體內。
飛飛第一次發現嗎啡的確是個好東西,不但能讓人感覺不到痛楚,而且會讓人開心起來,就像毒品一樣。飛飛開始對嗎啡產生了依賴性,一旦嗎啡的藥力一過,整個人就會覺得很沮喪。飛飛不管是否覺得痛,每隔兩個小時,就按一下嗎啡注射按鈕,讓自己進入一種昏昏入睡的狀態。
當李迎終於出現在了飛飛麵前,飛飛委屈的眼淚不受控製地就流了下來。但當飛飛看到李迎熬紅了的眼睛的時候,她的情緒就立馬由委屈變成了心疼。ICU病房裏麵不允許家屬長時間逗留。李迎離開前,飛飛用手指在他手心裏寫字,告訴他回去好好休息,不要擔心。
在ICU的時間過得極其緩慢。當她以為已經過了一天的時候,而實際上才過了幾個小時。度日如年,就是這感覺。飛飛現在最期盼的就是盡快離開ICU回到普通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