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最後一天,高考的成績終於出來了。在校道邊上銀杏樹下麵的公告欄上,貼著一張張大紅紙,上麵是端正的,用毛筆書寫的考生名字,學號以及分數。公告欄前麵,人頭攢動,有穿著青蛙服的的學生,校服因為是綠色的,所以被學生們戲稱為青蛙服,也有穿著綠色軍裝和普通穿著的家長。一雙雙著急,忐忑,驚喜,失望的眼光全都聚焦在那張些紅紙上,灼的那些紙的更紅更豔,像是要著火似的。
剛剛擠出人群的李迎和飛飛激動地跳了起來,大聲尖叫著,全然不顧四周羨慕,妒忌的目光,差一點就擁抱了起來。
李迎是那一年學校的理科狀元,飛飛則是文科狀元。
第一次,他們一起去了學校外麵小坡路邊上的茶餐廳。餐廳外麵,平行停著著兩輛自行車,一輛鳳凰,一輛永久。他點了一碟幹炒牛河,她要了一碗牛肉河粉,他們都叫了凍檸茶。
他們甚至不知道,桌麵上的幹炒牛河,牛腩粉,和凍檸茶是什麼時候,什麼人端上來的。由一落座開始,他們就一直彼此望著對方,都不知道該和對方說些什麼,也就幹脆什麼都不說,就那麼入神地對視著。熙熙攘攘,人聲沸騰的的餐廳,在他們耳朵裏,卻靜的一點聲音也沒有。那是他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麵對麵的坐著,也是李迎出國前的最後一次。
距離李迎第一看到飛飛,已經四年了。飛飛出落得更亭亭玉立,高挑,五官如此精致且比例如此恰到好處,多一分則媚,少一分則庸,尤其是那眼睛和嘴角的梨渦,讓李迎無數次感歎造物主那精細的雕刻藝術,他無數次嚐試用文字來描寫她的容貌和氣質,都隻是徒勞,詞窮。
這四年,李迎發瘋了的長高,已經變成了一個一米七八的小夥子,雖然偏瘦,但卻是非常結實,挺直的身軀以及恰到好處的身材比例,讓他顯得特別精神,特別出眾,眉宇之間的那種堅毅,讓他看起來更像一個少壯軍人,盡管臉上依然殘留著些許青少年的稚氣。這都得益於他父親的遺傳,和平時對他嚴格的訓練。
李迎忽然想起了什麼,在隨身的軍用綠挎包裏麵掏出來一樣東西,遞給了飛飛。
“這是我用了幾個的晚上的功夫做的,送給你,希望你會喜歡。”李迎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臉上紅紅的。
那是一輛用五四手槍的子彈殼拚出來的坦克,黃澄澄的,做工非常精細,炮塔,坦克炮,履帶,該有的全都有,很難想象這是出自一個中學生之手。
“太喜歡了。”飛飛開心地一手把坦克拿了過來,仔細地看著,撫摸著,愛不釋手。
飛飛的父親,以前就是55軍坦克部隊的,所有她從小對坦克就情有獨鍾。
“我喜歡你,”李迎終於鼓起勇氣,那一刻,他感覺到了自己的臉燙得像剛發射的槍膛裏麵彈出來的子彈殼。父親時常會帶他上靶場去玩射擊,有一次他被剛打完的子彈殼直接彈到臉上,他記得那種滾燙的感覺。沒錯,現在就是那感覺。
飛飛一楞,手裏的坦克,啪的一聲,掉落在桌子上,撞到了邊上的碟子,發出清脆的聲音。她低下了頭,不語,幾滴晶瑩的淚珠,由長長的眼睫毛滑落,墜入麵前的裝著檸茶的玻璃杯。李迎也跟著楞住了。在那晶瑩剔透的淚珠跌落,撞入水麵的那一瞬間,他害怕極了,他真不知道接下來飛飛會跟他說些什麼,會發生什麼事情,盡管,他構思過無數次跟她表白場景,但眼前的一切,卻在他意料之外。李迎後悔死了,恨死了自己怎麼忽然間就說出這樣的話。
其實,那是開心的眼淚,幸福的眼淚,如釋重負的眼淚,這一句話,她知道他忍了四年,也知道他遲早都會說出來的,但沒想到,來的這麼突然,會如此令她不知所措,雖然她早有心理準備。
“我也是,”終於,飛飛抬起頭,低聲說道,打破了那讓李迎受盡了折磨的十秒寧靜,讓他的心好像坐過山車一樣,一下子飛了起來,一瞬間,兩張都燙得發紅的少男少女的臉又重新對望了起來,彼此眼裏散發著誘人的光彩,流溢著幸福的淚光。
桌下麵,兩人的膝蓋不小心碰在了一塊,立馬像受驚的小鹿一樣躲開了,但又忍不住著往回移去,又再一次碰上,於是又再躲開,但到了最後,就一直挨著,不舍得分開。
之後,他們說了好多好多的話,流了好多好多的淚,也笑了很多很多。他們甚至談到了大學畢業以後的事情,那憧憬,讓兩人的手不禁牽在了一塊。桌子下麵的膝蓋,挨的更近了,他們從膝蓋上似乎感覺到了彼此怦怦的心跳。
那一年,他17歲,她也剛好17歲。
當天傍晚,回家的路上,陽光透過,兩邊的梧桐樹,在地上投影出兩個並行騎著車的綠色青蛙的影子,細長細長的,快樂的鈴聲一路撒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