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的春來的特別早,五月初,樹木們已紛紛由寒冬中醒過來,爭先恐後地長出新芽,清風吹來,一片綠意蕩漾。
李迎已經在了河邊站了好一會了,一直怔怔地看著麵前寬闊且平靜緩流的河水,河對麵的一棟棟鱗次櫛比的高樓和平房似乎也在迷茫地注視著對岸這個,身材挺拔、膚色古銅、麵帶倦容的中年男子。迎著陽光,李迎的輪廓被刻畫得淋漓盡致:高挺的鼻梁、削瘦的臉頰、緊鎖的劍眉下麵是那細長憂鬱的眼睛。今天以前,他還住在對麵那鋼筋水泥構成的森林裏麵。他的大學、事業、同學、同事、朋友以及房子都在對岸。
初春的暖意並沒有讓李迎感到有多麼的舒服,他一動也不動,周圍一切如河水一般寧靜,但他的內心卻波濤洶湧。就在昨天,他把工作辭了,那是一個令許多人羨慕的職位。
一隻覓食的水鳥在河麵上空盤旋,忽然發現了水裏的目標,便快速地俯衝下來,就在鳥的尖喙刺破水麵,水花四濺的那一刻,他決定離開,遠離有人煙的地方,到無邊無際的荒野中去,把一切都留在對麵岸上。這個決定,就是那一瞬間的事情。
李迎回到岸邊,鑽進岸邊那輛黑色福特F150皮卡,發動引擎,調頭往北開去。
他還是那麼衝動,那麼隨意而行。
沿著河邊的小路,開了沒多久,就右拐上了15號公路。離開了岸邊的小路,踩下油門,皮卡加速向前奔去。公路兩邊的樓房,商店,逐漸越來越少,漸漸地出現了開闊的農場地。
李迎左手握著方向盤,右手習慣性地握著換檔杆,右腳踩在油門上。該往哪裏去?其實,他自己都不清楚,他也懶得去想。隻要能忘掉夢魘一樣的過去,去那都無所謂了。他現在隻想遠離城市和人群。似乎隻有這樣,他才能擺脫那個鬱悶的自己。
一路開著,他其實是走著神的,隻是機械,本能地超車,變道,踩油門,刹車,換檔。
他甚至想到了出家,但北美這個地方,到哪裏去找當和尚的清淨地呢?他不知道。一想到自己穿著袈裟,留著光頭的樣子,他搖了搖頭。出家這個念頭,剛鑽出來,就被他狠狠地扔出了窗外,碾了個粉碎。
這些年,他的生活充滿著壓抑,睡眠極其糟糕,入睡難,睡好,睡久也難。總是似睡非睡,一點輕微的觸動、聲音、光線、都會讓他無法入睡或者醒來,一覺到天亮對李迎來說,是一種奢侈的夢想。每日,天不亮,他就由床上爬起來,頹廢地坐在床沿上,對著鏡子發呆,似乎等著漂浮在空氣中的魂魄留下來,依附在身體上了,才有勇氣站起來,繼續自己的人生。
他開了玻璃窗,讓風進來,好把車裏讓人窒息的空氣換掉。車子高速前進,粗暴地推開前方的空氣,被惹惱的氣流,報複似地,惡狠狠鑽進他耳朵裏,咆哮著。他全然沒有感覺。
開了許久,他才忽然想去要加油了,的確,油箱快空了。前方,剛好有一出口,出口的提示牌醒目地標著油泵的圖案。想都沒有想,車子就順著出口的方向開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