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的愁雲。田園很想做點什麼,想跟他談談:損失點錢沒什麼,
除了市場份額,我們沒失去什麼,親人們都很好。她甚至想告訴他,如果
我的小說能夠發表,其實也可以賺錢。對此她頗有信心。回過頭來看自己的作
品,她發現它的確能夠給人帶來安慰。童年時全家人相依為命地守在一
起,即使是爸爸心血來潮把家搬到山裏的那段日子,其實也能找到許多值
得回顧的趣事,而且能夠在對比中增添現實生活的勇氣。有一次一條蛇盤旋在一棵樹下,
招弟不知它為何
物,用小手去摸了一把,那蛇一動,把頭探起來,對著招弟看,一家人立刻感受到一種觸
目驚心的恐慌,想衝過去救招弟已經來不及了,但是那條蛇卻慈悲為懷,隻是搖晃了幾下
腦袋,就自行離開了。那一兩秒真是驚心動魄,全家驚惶失
措,惟有招弟樂嗬嗬地衝著蛇消失的地方笑個不停。現在想一想,命大不
值得高興嗎?比什麼不重要?田園幾次話到嘴邊,終究還是咽了回去。
睡在床上,康誌剛也是輾轉難眠。田園還是想跟他談點兒什麼,但一開始氣氛就被他控
製住了。他沒完沒了
地談他的合夥人,對那個人充滿戒備,怕基地做大了,整出規模來了,人
家就會過河拆橋,把他撇開。不可能吧,撇開你他不一定有能力做好,如果他
有這個能力,就不會跟你合夥了。田園安慰他。
所以我現在有所保留,不想把所有思路和方案都透露給他知道,吃隔壁那
家苗圃的事暫時不讓他知道,走一步說一步。他說。
這會不會讓對方覺得你沒有誠意?田園問。
誠意夠了又能怎麼樣?
你過去不是一直說誠意是無形資產,能增加有形資產麼。
現在是過去嗎?過去已經過去了,現在我成熟了!這個自稱成熟的男人翻
來覆去流露出來的都是憤恨、積怨、不滿。他曾經常常隨身攜帶的《經營成功
準則》、《商道寶典》等書本中的理論如今差不多丟光了,這些理論曾是支
持他的信念,如今沒有了,讓人覺得他怪怪的,好像他身體上的部分器官被移
走了似的。
容忍一下吧,田園對自己說。她要求自己跟著他的情緒走,伺機將愁雲驅逐。但不管用哪個
時期的標準,這都不能稱之為幸福生活,正常生活都談不上。正常生活至少應該回到往日的
平靜中來,但她發現自己沒有這個能力,一切都不在控製之下。氣氛是和睦
的,但同時也令人窒息。愛情不能融化他,隻有她的作品可以達到那種寧靜和平
和。她有了一個異想天開的想法:把自己的作品打印出來讀給他聽,但是他已
經把身子蜷在一旁睡著了。她悄悄下床,坐到書房裏。她發現回憶故鄉心裏就
舒服了許多,現實中的別扭不快變得很輕了。她把招弟碰到蛇的那段文字打出
來,親切無比,使她感到輕鬆不少,雖然不斷地冒出錯別字,手指也微微抖
動,像是喝了酒一樣。她不管結構和措詞, 隻顧向前。窗外的人聲成了耳邊
風,吹不進她的耳膜,她感到這樣很好,非常之好。
到了下半夜,田園支撐不住,偷偷溜回臥室。她沒有開燈,悄然側身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