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白雪·第一章(1 / 3)

第一部 白雪·第一章

後來她想,在這個叫白雪的妹妹到來之前,生活如果一定要用一個詞來概括的話,謂之“幸福”也未嚐不可。每天早晨,她會在高壓鍋裏做點稀飯,再到樓下去買點點心,和丈夫相對而坐,邊吃早餐邊談論一些新聞趣事,然後開車趕往自己的花店。他們的花店共有兩家,間隔不到五公裏。夫妻二人白天各守一個店,進貨、收錢,指揮員工做這做那;再就是把收進來的貨款理好,一筆筆記到本子上。時間過得很快,晚上八點左右,丈夫會適時出現,“下班了,下班了。”得令的職員們飛快地收拾一下,嘩啦啦出門,留下她和丈夫露出會心的微笑開始盤點營業額,然後整理那些掉葉斷枝賣不出去的花,將它們拿上車回家,洗澡,睡覺;看或者不看電視,談談心或者不談心。

日子過得有些平淡,也有些令人心煩。不是所有的客人都討人喜歡,不是每筆生意都順利,自然有許多壓力,任著脾氣來自然不行。可是一旦進入這個店,明白自己是在掙,心態就會截然不同。按說三年多花店開下來,應該早就適應了商場上的節奏和心態,奇怪的是,每天一下班,還是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這種感覺的強烈程度一點兒不遜於開店第一天。每天早上一起床,也會有一種緊張感,即便如此,仍舊會義無反顧地起床、穿戴,趕向這裏,風雨無阻。

基於生活的瑣碎,“幸福”顯得有些抽象。她的外表看起來十分普通:單眼皮,皮膚較白,嘴唇略厚,這種五官的組合使她看上去木訥穩重,再加上她很少有笑容可掬的時候,更使她看上去不像個生意人。

丈夫康誌剛則不同,他總是西裝革履,頭發整潔,戴著副文氣的眼鏡,鏡片後麵是熠熠生輝的眼睛,皮膚白淨,身材不高,一表人材。他崇尚城市生活節奏和遊戲規則;作為農民的後代,他僅對鄉下的空氣有好感。康誌剛有一套城市文明論:城市就是好啊!隻要有思想,有本事,隨時隨地能夠出人頭地。他給人的感覺是目標明確,頭腦清醒,仿佛每個毛孔裏都隱藏著商機和金錢。言行舉止方麵他也極有教養,仿佛生來如此。他的斯文模樣以及受過大學教育的經曆也是這個花店經營有方、與眾不同的原因之一。他在衣著上過於講究,這小小的虛榮使他花了不少冤枉錢。除此之外,他沒什麼值得挑剔。到目前為止,他一直對生活充滿熱情和鬥誌。他認為過上體麵而有質量的生活格外重要。

就目前而言,生活確實沒有什麼缺憾。如果非要說缺憾的話,那就是他們結婚近四年,兩人都已年近三十,還沒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原因是她常常背著他服用藥物,在他提出要求時用各種方法拒絕,但康誌剛依然對她百依百順、言聽計從,甚至常有崇拜之意在朋友們麵前露出來,這令他那些不曾謀麵的朋友對他的妻子頗為好奇,但是往往在見麵之後,就會略顯失望。顯然用男人的眼光看,她沒有什麼獨特之處。

她很不錯。朋友雷向陽的評價使康誌剛頗為意外。一次酒後,雷向陽告訴康誌剛,在若幹年前的一次頒獎大會上他就見過他的妻子田園,這個女孩子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今再見,自然感到親切。

雷向陽指的是一次文學評獎活動。對田園來說,寫作、到處投稿、發表豆腐塊文章,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在開花店之前她就不寫了。她沒有想起來這個據說得了詩歌類一等獎的雷向陽。盡管他提醒她說,你的獲獎感言說你來自千裏之外的鄉村,C市是你的第二故鄉,說你感謝苦難和欺騙過你的人,說要永遠熱愛寫作,領獎過後我們在一起合過影,但田園仍舊對他沒有任何印象。不過她總算有了一個朋友,雖然雷向陽看上去跟她不是一路人。他留著披肩長發,手指細長,對酒有過度的迷戀,不善談,常常被別人當成藝術家,其實不過是一個酒吧的老板。總之,他看上去跟她距離很遠,在她跟前他從來規規矩矩,一本正經。在此後的生活中,她偶爾會加入到他們的飯局,說一些與生意無關的話,也會到他的酒吧小坐片刻。盡管有時長時間不聯絡,但至少有了能稱之為朋友的人。朋友一度在她的生活中是個空缺,就像某些大獎賽的一等獎一樣。

新式結構的住房,收拾得比大多數人家更幹淨、更整齊,兩個陽台上擺滿了鄰居們聞所未聞的鮮嫩翠綠的花花草草。一輛帕薩特是他們代步的工具。裝飾十分花哨的兩家花,是她實實在在擁有的財富。她喜歡有規律,井然,幹淨的環境,喜歡人與人之間禮貌,溫順的氛圍。至少到目前為止,他們的“鳳之舞”在C市還是數一數二的品牌店。如果你是外地人,第一次來到C市,而你要去的地方恰好在花店的隔壁,那麼,你跨進出租車,隻需要說一聲:去“鳳之舞”!司機最多會問一聲,新開的還是老的,然後就會直奔目的地而來,一點彎路都不走,等乘客付了錢,司機還不願走,他把目光探進花店,這時老板娘會打發小姑娘送上來一枝玫瑰或者百合。出租車司機疲倦而粗糙的臉上會微微泛起紅暈,下一次,他再路過這家花店,又恰巧遇到開朗的乘客,會情不自禁地說:嗨,夥計,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