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臉黑得像鍋底(1 / 3)

還沒到吃飯時間,咖啡廳裏沒幾個人。我們在二樓找了個房間。小姐給我們送了杯紅茶。我對小姐說:把門關上,沒有叫你不要進來。楊洋說:咱可是沒吃早餐。我說:我也沒吃,等聊完了正事,我請你吃野味。楊洋說:你要跟我聊什麼正事?告訴你啊,別想打歪主意。本姑娘不嫁人。我說:我也不想娶你,最多跟你睡兩覺。楊洋說:做你的白日夢吧。我說:白日夢先不做,咱問你句話,你得老實答複我,幹嗎跟我的初戀情人過不去?她惹著你了?楊洋說:沒惹著我,惹著了咱們的國家機器。我說:沒這麼嚴重吧,要勞你的大駕?楊洋說:你還不知道她幹過什麼吧?除了賣假證,還涉嫌炒外彙,騙稅,走私。你這個女朋友可不簡單呀。我說:抗議,她不是我女朋友,不過是初戀情人而已。楊洋說:我一直想不明白,她一個沒葉的浮萍,何以根深葉茂,原來有你這潭深水在養著她。我說:喂,你可是警察,下結論要講證據。楊洋說:對你講什麼證據?你一噘屁股我就知道你要幹什麼。我說:那咱就不噘屁股,直接拉屎了。楊洋說:拉吧,愛拉就拉。我說:從本質上說,甄由美不是壞人,她顯然是給人利用了,咱們是不是換個角度來看這個問題?楊洋兩眼盯著我,滿臉詭秘的笑容。我說:不說了。咱這是何苦呢?人家賺錢,咱做冤大頭。楊洋說:就算我不抓她,她也沒有好日子過。我說:行,有你這句話就行了,我請你吃野味。

跟楊洋吃飯時,公安朋友打了個電話過來。說三言不行了,問我過不過去見一麵。我一聽說不行了就呆了。我跟三言沒什麼交情,可也是一場朋友。心裏有些難過。他臨死前就想著見我,也不知道要跟我講什麼。我說:那哥們兒就沒有留下一句話?公安朋友說:正想告訴你,他臨死前清醒了一下,醫生說是回光返照。他就說了一句話,他說快送甄由美走。甄由美是什麼人?你可得跟我們講清楚。我說:問三言,他是當事人,咱這會兒忙得很,得陪女朋友吃飯,再聊吧。我把電話掛了。心想三言還是一個情種呢,甄由美有什麼魅力,讓他舍身忘死?

領導通知我去開會,討論垃圾問題。參加會議的有各部門領導和業務骨幹。大家之所以對這個問題引起重視,是因為中央和省領導在報紙上作了批示。老程親自主持會議並作重要講話。他先讀了報上的長篇報道,接著讀了領導批示,然後問大家有什麼看法。大家都不出聲。大家都知道這個問題沒法討論,討論了也沒用。於是領導讓大家看錄像。是前天的焦點訪談節目。主持人麵無表情地講起了南村的垃圾問題。接著是記者采訪的鏡頭。那些東西平時大家司空見慣,早就熟視無睹了,但一旦入了鏡頭,就顯得觸目驚心。記者在采訪時問洋垃圾的來源,他問的是一個舊電腦店的店主。那家夥說:哪裏來的?南村口岸進的,我們有報關單。記者說:全部都是從南村口岸進的嗎?店主說:那當然,這裏是垃圾集散地,從南村口岸進來方便,人家進口也要考慮成本嘛,難道跑去上海進?記者接著去了另一條街,采訪貨櫃車司機。大家看到一條長長的街道,貨櫃車排成了長龍,街道兩邊都是等著買貨的垃圾佬和裝卸工人。記者把麥克風伸到一位司機麵前,問:你從哪兒來的?答:南村碼頭。又問:全部是從南村碼頭來的嗎?司機把頭伸出窗外,看了看長長的車龍,說:全是,這後麵二十幾輛全是我們車隊的。這件事把大家都氣昏了。最氣的是老陸,他說自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其實南村口岸的情況我還是清楚的,要說沒有進洋垃圾,那是假的,要說全從南村進,那也是不可能的。記者接著采訪了海關和商檢局,最後采訪了地方政府。大家要麼拒絕采訪,要麼推卸責任。

這個會開得很沉悶。大家都覺得遲早會有這麼一天。遲早會出事,但事情鬧到多大,誰也不知道。可再怎麼鬧,也是集體的事,牽掛不到個人,所以大家都不著急。唯一有點心神不安的是老程,因為他有個領導責任。我坐在老程的旁邊,覺得他有些不對勁。會議定在九點開始,老程遲到了,他是九點過十分才到的,大家都等著他。這種情況比較少見。領導開始講話,講幾句喝一口茶,他喝茶是個下意識的動作。實際上他口不渴。證據是老程把空茶杯打開,舉到嘴邊,發現茶杯空了又放下來。如是幾次。會議開始時,服務員給大家倒了一輪茶,然後就鬼影也見不到一個。領導的茶杯空了也沒人給他加水。大家都端坐不動。要是平時,人事科長早就站起來給領導添茶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