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我的這幫兄弟來說,這種事早就司空見慣。我們這些做領導的,早就習慣了朝令夕改,他們這些做關員的,也早已習慣了反複簽名。有時候一份報關單給改得麵目全非,不得不重新再出一份。我們常常免不了意氣用事,結果給領導臭罵一頓,然後改正錯誤。還做了惡人。
小張和小劉滿臉的不滿,拿著報關單走了。我長長地舒了口氣。他們這是給我麵子呀。我這口氣歎得太早了,讓阿容起了些想法。她說:讓你費心了。我說:說什麼呢?咱們誰跟誰呀。阿容說:晚上沒事吧?陪我吃餐飯。我說:哎呀,還是免了吧,跟你吃飯,老是吃不飽。阿容說:怎麼會呢?我說:怎麼不會?因為秀色可餐,忘記了吃東西。阿容作勢要打我,跟著說:老不正經。
我送阿容出門。為免同誌們看到,我們往後門走。她跟我並肩走著,不時往我身上擦一下。送到門口,她不讓我出去,用肩膀抵著我。我突然想逗她一下,我說:阿容,有件事放在心裏好久了,一直想跟你說。阿容把臉輕輕往上仰,溫情脈脈地望著我。她的嘴微微張開,好像在等我的甜言蜜語。我說:很對不起,你送我的那套茶具,我給老程了。
阿容慢慢合上嘴唇,垂下眼簾,身子跟著離開我。她拉開手袋,從包裏拿出墨鏡,帶在眼睛上。然後她才扭過頭來。我知道她在看著我,可我看不見她的目光。但我看見了她的麵部表情,她的臉蛋光滑細膩,我看見陽光下她潔白細嫩的絨毛在顫動。阿容說:立誠哥,我跟你六年三個月零十五天了,我跟老程才一年多,孰輕孰重,你清楚嗎?
聽了阿容的話,我竟然有點呆了。這個臭娘們兒,她是什麼意思?想讓我跟一哥水火不容呀?阿容穿過草坪,向對麵的馬路走去,她的步態輕盈,臀部一扭一扭的。跟著她轉了個彎,慢慢走進貨櫃後麵。接著響起了搖控器開啟的聲音。
阿容的鋼材在當天下午退了出去。小張和小劉親自看著裝船,親自辦完清船手續。看著船慢慢開走了,他們才舒了口氣。這船鋼材可把他們害苦了,把我也搞得頭昏腦脹。小張和小劉從江邊回來時,我正在報關廳簽報關單。他們看見我就說:老細,好人別人做了,惡人我們當了,我們裏外不是人啦。我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咱們共舟共濟吧。這兩個兄弟沒把我當外人,否則他們就記恨在心裏,一句話也不說。然後再找機會給我拆攤子。這樣的人可多了,防不勝防。我簽完了單,走到小劉和小張身邊,在小張的肩上拍了拍,在小劉的背上拍了拍。然後說:兄弟,受委屈了。小張說:沒關係,領導,我們知道你也有壓力。我說:好兄弟,你們是好樣的,幹完了活早點下班吧,陪陪老婆孩子。
回到辦公室,老陸給我打電話,請我吃晚飯。老陸年前去了西村,不搞調查了。西村是個小口岸,業務量不到南村的十分之一,而且隻能進些散貨。以前是個裝卸點,出口些鮮活蔬菜和土特產。那地方不引人注目,輕易不會有人去查他。所以老陸在西村簡直是過的神仙日子。這人平時跟大家不怎麼來往,喜歡吃獨食。不知怎麼會想起請我吃飯。我不知道他擺的什麼鴻門宴,正想找借口拒絕。老陸說:你可別說有約佳人,今天你一定要答應我,我有事找你。我說:行,那就吃餐飯,飯後我可真的有事。老陸說:行,就這麼定了,咱們在怡情閣見,飯後保證讓你自由行動。
我收拾好東西,走到大廳裏給值班的幹部交待了一下,開著越野車出了碼頭。我算了一下時間,老陸趕過來大概要一個小時,我過去才十來分鍾。我早點去,想跟阿文見過麵。一會兒老陸來了再去找她不大方便。阿文在酒城的酒店已經開張,生意紅火,忙得她團團轉,她已經沒時間來騷擾我了。所以我得去騷擾她。這叫互通有無。到了怡情閣,我把車停好,一回頭,看見老陸已經站在門口迎接我。我說:他媽的,你坐火箭嗎?這麼快?老陸說:請你吃飯,當然不能讓你等我呀。老陸說話時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的門牙有些外突,不笑的時候像笑,笑的時候倒像不笑了。我們相擁著走進了大廳。然後跟著谘客順著羊腸小道往前走。我對這裏的寸草寸土都再熟悉不過,我知道老陸訂了一間普通的房間。這表明他來這裏不多,跟阿文大概也熟不到哪裏去。一開始我聽老陸說在怡情閣碰頭,我還以為他知道些我和阿文的內情,心裏有點不大自在。這會兒知道他是慕名而來,找這麼個地方算是對得起我這麼一個客人。心下就踏實了,不免得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