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才人:潛伏是種境界(3)(3 / 3)

我總覺得,每份愛情裏都寄托著一些美好,哪怕是別人看來的不齒之戀(婚外戀、不倫戀),正因為這些美好才讓人覺得有意義有價值,正因為這些價值才讓心靈激情動蕩。武則天,也是個普通的女人,她不是生來就是權力動物,也不是一入宮就準備君臨天下,即使在深宮待了那麼多年,由於從未進入權力高層,要說真正的爭鬥也輪不著她。對於李治,對於李治此時此刻對她才能氣質的欣賞,對她那鮮活本性的依靠,我想是感激的,並且真正心動的。

女人會愛上真正欣賞自己的男人。

男人生活的主角

貞觀二十三年,太宗病逝,新皇登基,這段暗香流動的禁忌之愛,在改天換日的浩大裏,終於湮沒無聲。李治突然意識到父親真的離他而去,他現在成了大唐帝國的主人,權力的愉悅、皇帝的尊貴以及親人的病逝交織混雜,讓他茫然失措並振奮。

愛情,不再是李治生活的主角。

次年八月,太宗皇帝的葬禮完畢,嬪妃們如有兒子,就出宮隨兒子生活,沒有孩子的,隻能進入禁中的感業寺出家。對於武則天來說,仿佛是意料中的事,他,終究會離她而去,這份愛,既猜得中前頭,也猜得中結局,他是皇帝,她是庶母,本來就天人相隔,又能如何?

自此黯然別宮。想當初“見天子庸知非福”的壯誌,獅子驄式的少年衝動,自強不息的個人修煉,以及生命那最後閃亮的愛情之火,都不帶一點雲彩地揮揮手,撒由那拉了。

許是萬丈青絲飄然落地,佛祖金光映襯著她還美貌的臉龐,那個人,終究是忘了她的吧,突然黯然神傷。

說實話,李治是忘了的。

這年,他寵愛的蕭良娣給他生下了次女,新皇登基,他忙著封自己的兒子為王,自己的妻妾為後妃,自己的大臣為輔政內閣。至於跟那位才人姐姐的愛,太忙了,光天化日裏,實在太忙了。

他忘記了。愛情,從來不是男人生活裏的主角——尤其是冒險的愛情。因為出軌是要冒風險的,對於乖乖兒李治,有些東西有賊心也不會有賊膽。我們看他的一生,離開皇宮是父皇之命,當上太子是哥哥們無德,登基皇位是舅舅之請——完全是張無忌的再版:練“九陽真經”完全是無意中得之,習“乾坤大挪移心法”是從小昭之請;當武林盟主,執掌屠龍刀,既是少林武當的高人的盛情難卻,也是迫於軍情緊急;與周芷若訂婚是奉謝遜之命;不與周芷若拜堂又是受趙敏所迫。

讓這樣一個男人冒天下之大不韙,公開娶自己的庶母,不太容易也不太可能。有論者認為按照李治的性格推測,他正好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因為他的軟弱不是真相,充滿著超越父親的潛在欲望與衝破倫理禁忌的刺激性,讓這個看似乖順的男人會經常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可怕的事來。但是我們不要忘了,他更注重安全感,他現在是皇帝,天下女人很多,一個男人可以為了內心的某些邪惡衝動去勾引庶母,但是如果會威脅自身,他則沒必要冒這個險——尤其在剛剛登基的時候。

一個人無論怎麼愛,最後愛的,畢竟還是自己。

於是武則天的命運,本該一如唐代墓誌銘裏,某條來過這個世界的寂寞生命:“幼年入宮而不知名,儀鳳三年四,葬於城西,題為:大唐故亡尼七品大戒。”(儀鳳是李治時期的年號,尼姑不會有這種品級,顯然這位亡人是太宗時期的七品嬪妾,太宗死後出家,從此長伴孤燈,死後連名字都不知所載了……)籍籍無名於曆史沉積之下,相對於恒沙數一般的曆史個體,來過,走過,那“七品”的稱謂,成為餘生唯一的慰藉,承載著她人生所能指向的所有意義,帶著無數野心勃勃的小女人的壯誌,飄然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