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大成歎息一聲:“她的笑讓思帝恩給帶走了。”
一提起思帝恩,翠兒的心就鈍鈍地痛了一下。往事就仿佛被打開了閥門兒,一下子變得鮮活起來。
風雪中的尼古拉教堂,悠揚徐緩的鍾聲。
南崗上坎兒的秋林公司,頭紮白色三角巾的馬達姆。玻璃櫃裏那精美的奶油點心,撒了一層白霜的碗兒糕。思帝恩緊緊貼在櫃台玻璃上被壓扁的鼻子。
紅色的冰糖葫蘆是一輪輪小太陽,點亮思帝恩的眼睛。小提琴的琴聲裏流淌出陽光的明亮、月光的膠潔。
爹讓她送給薇拉的壽饅頭讓薇拉給喂了狗。思帝恩憤怒了。思帝恩說:“翠兒是我的繆斯。”
思帝恩扶著翠兒的肩,走出薇拉家的豪宅。在那一刻,翠兒覺得世界很溫暖、很明亮。
翠兒問思帝恩:“繆斯是什麼東西?點心嗎?”這之前她聽說過慕斯。
“繆斯就是女神。”
“俺可不是啥女神,俺就是一個傻乎乎的山東丫頭。”“山東丫頭是最樸素的女神。”
“俺可不是。”
“你是。你就是俺的女神。”思帝恩調皮地說起了山東話,逗得
翠兒忍不住“咯咯”地笑。
一轉眼,把個人就沒了。真好像是一場噩夢啊。
果爾達越來越瘦,越來越瘦。臉色變得蕉黑,幾乎瘦成了人幹兒。她的眼睛暗淡無光,她所有的詞彙幾乎都被大腦刪除了,隻剩下一個“思帝恩”。於是,隻要她醒著,她就一遍一遍喃喃地念:“思帝恩,思帝恩……”思帝恩成了她的唯一,成了她的永遠。
柳大成踱著一條腿,每天都走到她麵前問:“果爾達,你今天想吃點兒啥裏?你今天想吃點兒啥裏?”
果爾達麵無表情,也不說話。
於是柳大成使自說自話:“今兒咱吃包子。”“今兒咱吃餃子。”“今兒咱吃麵條兒。”
果爾達使默默地跟著吃。依舊是麵無表情,不說話。柳大成望著她,有些疼惜地說:“唉,先前挺好個女人,傻了。”果爾達自言自語,又說了一聲:“思帝恩。”柳大成和翠兒互相望一眼,鼻子都有些發酸。
那一天,家裏又煮豆漿,炸油條了。
煮豆漿和炸油條的氣味驀然間喚醒了果爾達那遙遠而模糊的記憶。她的眼睛驟然亮了一下,幾乎想起了那難忘的“中國牛奶”和“炸麵包條兒”。她銳銳地叫了一聲:“思帝恩!”忽然間就淚流滿麵。
柳大成也流淚了。他把頭往後一仰,讓眼淚流到鬢角裏去,笑了一聲:“有救兒了!”
那一天果爾達忽然食欲大開,她喝了三碗豆漿,吃了三根油條,直吃得滿嘴油汪汪兒的,眼睛閃閃發光。吃到最後突然從嘴裏迸出兩個字兒:“好吃!”
那一刻,翠兒也哭了。翠兒對柳大成說:“爹,她說話了!她能好!她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