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於!”柳大成喊了一聲,把翠兒嚇了一跳。她說:“爹,俺想讓她快點兒暖和過來。”
“凍僵的人不能用熱東西緩,緩鼻涕了還咋活?”
柳大成到院子裏收了滿滿一盆幹淨的雪,放到果爾達身邊。抓起一捧雪,搓果爾達的臉,搓果爾達的於。直到那張沒有血色的臉泛出淡淡的紅色。
“把她的衣扣解開。”柳大成機械地命令著。
“這……”翠兒有些為難。畢竟果爾達是女人,而爹是男人。這脫衣解扣的……山東人的規矩多。
“哦!”柳大成一拍腦袋,恍然大悟。他隻顧救人,把這茬兒給忘了。於是說:“翠兒,你給她搓。把渾身上下都搓遍。”“那你……”
“俺出去,俺出去給你們運雪去。她渾身都凍僵了且得幾大盆雪哩。”
“哎,爹。”翠兒爽快地答應一聲。給果爾達寬衣解帶,把一捧又一捧的雪堆在她身上,用力地給她搓。雪化成了水,水從果爾達的身上流淌下去,好像一條條小溪。翠兒的於被冰得又紅又腫,每一根手指都像新鮮的小胡蘿卡。她身上卻是大汗淋漓,頭上也是大汗淋漓。這會兒翠兒心裏隻有一個念頭:“老天爺,救救她!救救她!別讓她死,讓她活!讓她活!”
在這一刻,她汗流泱背。她淚如雨下。她恨不得把自己全身的血和汗都流出來,救活果爾達。她想象著自己是春雪,果爾達是雪被下的麥苗。她想象自己是陽光,果爾達是一朵需要陽光的小花。於是翠兒盡情地釋放,盡情地流淌。她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溫暖另一個生命。雪水、淚水、汗水混融在一起,在唱一首生命的歡歌。
在那一刻,翠兒哭了,哭得暢快淋漓。
也就是在那一刻,翠兒聽到一聲歎息,一聲輕輕的歎息。仿佛春天裏的第一縷清風。是果爾達。果爾達醒了,終於醒了。“媽媽!媽媽!”思帝恩大叫一聲,就往屋裏衝。果爾達對思帝恩說:“出去!趕緊出去!”
“媽媽———”
“出去。”
“翠兒姐,我媽媽這是怎麼了?”“等她換好衣服再進來。”
“哎。”思帝恩答應一聲,乖乖地出去了。
翠兒好像一隻春天的百靈鳥兒,脆脆地、歡歡地賊一聲:“爹,果爾達姨醒了。”
門外,柳大成眯起眼睛,咧開他那又闊又大的嘴,忍不住笑了。他笑得很開心,很由衷。因為是他從雪窩子裏撿回一條命。在這個世界上,有什麼能比命貴重呢?
捅開爐火,熬一鍋香濃可口的豆漿,做一頓扛餓的飯,讓他們吃得飽飽兒的,有力氣,好好活。
柳大成想,咱一個小小的老百姓,要錢沒啥錢,要本事沒啥本事。還能幹點兒呢?救人一條命,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給鏈金子都不換哩,給個大官兒都不幹哩。
柳大成想到這裏,忍不住眯起眼睛,眯眯兒地笑了。一張闊大的嘴咧開來,像一個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