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魯沙不敢對視那光亮,默默地低下頭。

果爾達輕輕地歎息一聲,說:“我真希望能有那樣一天啊,大家都和和睦睦的,是兄弟姐妹,是一家人。不再有戰爭、殺戮,不再有爭鬥、歧視、偏見……”或許,那是人類的理想國,或許,那就是人間的天堂。要走到那裏,也許要經過漫長的路。也許那一天她趕不上了,連思帝恩也趕不上。不過那有什麼呢?隻要有那一天,有那樣一個地方,人類就有希望。

此刻,果爾達的身上雖然還帶著鞭傷的痛苦,雖然她的心裏還帶著失去親人的血痕,可是出於對未來的憧憬,她那瘦削的臉上竟然從苦澀中綻放出了淡淡的微笑、奇異的微笑。那個微笑好像從陰鑫中透出的一縷陽光,讓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澄明起來,泛著一種暖暖的淡金的調子。

“我———走了。”果爾達說。她的聲音平和清朗。“走吧,一路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

“我們還會見麵嗎?”“大概不會了吧。”

“為什麼呢?”

“因為我是猶太人。”

“我也是迫不得已。等過了這段非常時期,我還請你回來教薇拉鋼琴。”

“我想我不會回來了。”

“我會永遠記著你的琴聲。”“記住琴聲又能怎麼樣呢?”

“它引導我向善。我還是一個善良的人,隻是,請你原諒我的軟弱。”

“一切都過去了……”

“不,一切都沒有過去,它在我心裏。”果爾達淡淡地笑一笑,沒再說什麼,默默地向門外走去。巴魯沙追上她,輕輕地說:“果爾達,我會永遠記著你的。”“我也會。謝謝你的斯坦威帶給我的美好時光。”

“斯坦威會翹首以待,等著你的歸來。”

他們互相望一望,彼此都在顫顫的淚水後麵。

果爾達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一個含淚的回眸。元言。巴魯沙望著她,心裏充滿了深深的內疚。或許應該幫助她,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可是自己卻膽怯了。

未來,會怎麼樣呢?也許會天各一方,也許還會見麵,也許會隔著生與死的界河,一別就是永遠。誰知道呢?那就要看命運的奇異的手了。

果爾達的背影遠去了。這個孤單憂鬱的女人,她究竟要去向何方呢?等待她的會是什麼?不知道。都不知道。巴魯沙望著那個瘦弱單薄的背影,忍不住輕輕地、心情複雜地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