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海曆1311年夏,突如其來的大雨,席卷了整個楚王朝。
橫沙城麓穀內,一處竹樓也在大風大雨之下顯得岌岌可危。
一個時辰之前的夜色還算晴朗,銀色的月輝讓整個麓穀都顯得格外靜謐,可是現在卻仿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抬頭的天空隻剩下無盡的黑色,風如同上古的野獸般呼嘯著,密密麻麻的驟雨如同利箭般落下,猛烈地擊打在地上,而後又激起一陣升騰而起的熱浪。
夏夜本來就熱,可大雨卻並沒有帶來一絲清涼,整個世界都像是處於一個悶熱的烤爐內,讓汗珠都爭先恐後地從毛孔裏鑽出來,黏糊糊地濕成一片。
項贏的手卻不急不緩地又翻過了一頁。他手中的泛黃書頁微微****,借著竹樓內的一點搖曳的燈光,他已經通讀了一整夜的古籍了。
竹樓內很簡陋,除了幾個裝滿了書籍的箱子外,就隻剩下一張草席。項贏就側身俯在草席上,一手握著書卷,另一手緊緊地扶著一盞昏黃的小油燈。竹樓的窗子和門都早已經緊閉嚴合,可是雨滴劈了啪啦地砸在門和窗上,就像永不停歇的爆竹聲。可是單薄的門並沒能擋住雨水,水漬早就從門縫之下滲透進屋,一大灘水漬緩緩地向著草席逼近著。
可項贏卻絲毫不在意。
作為一個即將十歲的少年,項贏的身材顯得格外修長。他的皮膚異常白皙,側臉的線條仿佛刀刻般清晰堅硬。眼睛不大,卻格外有神。他的嘴唇很薄,總是習慣性地半抿著。
“砰砰砰。”比大雨更加突如其來的,是三聲有力而又連續的敲門聲。
項贏這才抬起了頭,他的眉頭皺著,慢慢將書合上,於草席之上端坐起來。可是他卻沒有接下來的動作,因為敲門聲之後,是隨著風雨一起飄搖而入的數道影子。
幾名兵士披著沉重的蓑衣,他們甚至比夜色還要沉默。擠進了屋子後掃視一圈,便如同潮水一般緩緩散開,而後,是一道白色的身影。
雨很大,風很大,可是來者卻一襲素白的長裙,一塵不染,發髻高盤之下,是一名精致妝容麵孔美麗的女子。
按理說,這樣的風雨之下,本不應該有人還能夠這般從容,可是這名女子的身上卻似乎散發著一層淡淡的銀輝,那柔和的光芒便將風雨隔離在了身外。
原本昏暗的屋子,也似乎隨著這陣光芒而變得亮堂起來,女子從那一大灘水漬上輕輕飄過,那幾名像大山一般的蓑衣兵士又迅速移動合攏,擋在了狹小的門前,將風和雨都擋在了他們身後。
“贏,過來下。”
聲音並不大,初聽之下還格外恬靜,可就在那平靜的聲音之下,卻有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項贏遲疑了一瞬,接著站了起來,輕輕走到了女子身旁,他步伐拘束,雙手垂於身旁,一副毫無破綻的遵禮形象。
“是……陸夫人。”
“禮官告訴我們,你的結業成績不錯,過些日子你就要從麓穀搬回去了,今夜正好路過,於是弄了些吃食給你。”聽到了項贏的稱呼之後,白衣女子臉色微微一僵,可隨即又露出她那標誌性的恬美的笑容,“先把這些吃了吧,這是今日晚餐餘下的,宇兒也都很喜歡呢。”
項贏抬起頭,看到了女子的手上,還提著一隻精巧的桃木雕刻的食盒。
“你父上和宇兒都在車內等著呢,我就先走了。”
女子似是關心地在項贏的腦袋上撫了一把,而後她便轉身,在那幾名山一般的兵士簇擁之下,離開了屋子。
房門並沒有合上,疾馳而入的大風瞬間吹滅了項贏的那一盞小油燈。項贏透過那風雨,看到一連串的火把在麓穀裏忽明忽暗,就像一條風雨中的火龍,向著夜色的最深處飄蕩開去。
項贏盯著夜色許久,直到再也看不到了那條遠去的火龍,他這才費力地頂著風雨合上了房門。大半個屋子都已經淋濕,甚至包括了他那僅有的一條草席。六步的距離,項贏摸黑在濕淋淋的地麵上花了好一會兒。直到他小心翼翼地從懷裏摸出一塊火石,複將油燈點燃。
汗水混合著雨水從項贏的臉上流下,這個少年安安靜靜地找出一塊手絹來,仔仔細細地擦拭著自己的臉。這個夜晚,距離他的生日隻有兩天之遙,而那天,他將年滿十歲。
項贏一個人住在麓穀一隅的竹樓內,竹樓較之麓穀內其他的那些高大的黑色楠木的建築,顯得寒酸,而且格外偏僻。這樣的住宿,哪怕是麓穀一般的學生都不願意接受,就更別說分配給這位楚王朝未來的王上了。
楚王朝姓項,名項之人都是王族。而項贏,便是楚國當今王上,項巍的長子。陸夫人名陸羽,便是當今楚王朝的王後。項贏之所以稱呼陸夫人,那是因為王後在入宮之前,隻是橫沙城一座茶樓的女老板。在項贏生母如氏病逝後的第二夜,便被項巍接入了宮中,一同的還有,公子宇,項巍和陸羽早年**的兒子,也是項贏同父異母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