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唳華亭(新)68(2 / 3)

陳謹回想了半日,才搖頭回複道:“陛下恕罪,臣不記得娘娘放過哪個宮人出宮。”

皇帝淡淡一笑道:“你有你的娘娘,他有他的娘娘。朕說的是孝敬皇後,要是王慎,不會答錯。”

陳謹的嘴角抖了抖,垂首無言以對。聞皇帝接著問道:“東宮在做什麼?”

陳謹道:“太子殿下一直安睡,並無異情。倒是順帶聽說皇孫一直風寒發熱,不太見好—陛下下旨禁東宮出入,致使太醫行動亦不便,隻有典藥局郎伺候。”

皇帝冷笑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他倒是高枕無憂。你去告訴太子妃,東宮門禁即日取消,阿元那裏要什麼,讓她直接問朕要。還有,順便讓太子過來,朕要見他。”

謠諑盈野,天下人眼中皇太子當已萬劫不複,陳謹亦不例外,連忙吩咐道:“臣這就去傳太子。”

皇帝看了他一眼,糾正道:“稱殿下,不是傳,是去請。”

陳謹驚愕萬分,改口道:“是,臣去請太子殿下。”

因為本日取消了朝會,太子並未具服,接旨起身後卻也櫛沐更衣,拖延了有半刻才抵達皇帝寢宮,向皇帝行禮,隨後自行起身。或許果如陳謹所言,他睡得安穩,此刻看上去麵色已經好了許多,精神也好了許多。

皇帝沒有責備太子的無禮,神情語氣平靜如話家常,“王慎死了,你知道嗎?”

定權點頭道:“臣是剛剛聽說。”

皇帝問道:“你想得通麼,他為何要自裁?”

定權搖頭道:“臣不知緣故,請陛下賜教。”

皇帝望著微明天色中太子絲毫不現哀惡喜樂的麵孔,忽然覺得從未認識過這個兒子,良久方冷笑道:“從前有人對朕說,你毫無心肝,朕不相信。”

定權抬頭微笑道:“那些人應當還和陛下說過,臣專權,臣預政,臣不孝不友,臣陰險詭譎,望之不似人君。陛下說過的,這些話如果全聽,就什麼事都不要做了。—臣聽說陛下下旨取消了常朝,是為了一早召臣來,同臣談論心肝的事情?”

皇帝不以為忤,亦不理會他的申述,道:“朕指教給你,你的阿公,在朕身邊插放你的人,是因為覺得對不起你;他自裁,是因為聽了這傳言,覺得對不起朕,和你的母親。”

定權沉默有時,開口道:“他不曾對不起孝敬皇後,對不起臣母的,別有亂臣賊子。”

皇帝道:“這麼說,你也已經都聽說了?”

定權道:“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裏。陛下知道,這群人辦正經事不熱心,遇到這些事倒唯恐落後於人,這樣的事情,恐怕朝中已經無人不知。臣自然也聽說了。”

皇帝撫額道:“好,無人不知,和那年的中秋一樣。”

定權答道:“是,天下本無新鮮事。”

皇帝一歎道:“你都聽到了什麼?”

定權道:“有些話,臣不齒言;有些話,臣不忍言;有些話,臣不敢言。除去了這些,臣無話可說。”

皇帝點頭道:“依你看此事該當如何處置?”

定權道:“臣以為,既然朝野皆聞,或應明旨徹查臣贈帶事,徹查許氏母,徹查許氏族人,徹查顧玉山滿門舊家人,徹查當時宮內所有舊宮人,實在無果也可傳召知會顧思林此事。”

皇帝笑亦非笑,“怎麼,你還嫌此事鬧得不夠大,不夠亂,不夠下作,尚不足以遺臭萬年?”

定權道:“臣不敢。然臣縱粉身碎骨,亦願清算此中委曲,更不敢使先帝、陛下及臣母令名稍染瑕,還乞陛下玉成。”

皇帝擺手道:“這些倒都不必了,朕適才又去衛中看過那人。他的相貌,朕一眼就認出來了。”

定權仰首問道:“那麼陛下的看法是?”

皇帝閉目良久,搖頭道:“他不是。”

定權歎了口氣,道:“陛下睿聖明哲。有陛下英明獨斷,不使事態擴張惡化,便再好不過。不然徹查之後,如其果為前朝餘孽,臣與之交經年而不察,固萬死不能贖其罪,而宗廟威嚴,先帝、陛下及孝敬皇後聖名一旦受損,此巨害則人力不可補救。若其不是,便又是一場天大的兒戲,天大的笑話,言遺笑百世亦非危言聳聽。何況是與不是,前線與敵惡耗,國中再與己惡耗,稍微不審,遷延過長,牽連過廣,後事難堪一想,臣適才愚見,實在輕浮草率。”

皇帝道:“輕浮草率,這實在不像是你現在的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