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段 梅如玉降心桂蕊 桂月香留意梅君(2 / 3)

少時菊婢捧酒出。酒過數巡,柳曰:“啞酒吃得無味,待我行一酒令。”鬆曰:“且慢,都斟起來,滿飲三杯,然後起令。”雪香曰:“阻他的令,先罰一杯。”鬆曰:“該罰。”遂酌巨觥欲飲。竹曰:“你是個酒中餓鬼,好便宜。這一杯偏恕過你,不讓你吃。”遂都斟齊,連飲三巡。杯到桂蕊,桂曰:“這急三槍來不得了。”鬆催起板來。桂曰:“讓一杯。”鬆曰:“不能。古人有言‘八年教讓以來,而酒不與焉’。”竹曰:“是哪部書上的?”鬆曰:“想當然耳。”合座大笑。鬆曰:“隻管閑話,桂姊的酒還不吃?”桂立起持酒,向雪香雲:“梅君借一杯。”雪香欲接,鬆隔住,雲:“雪香前日在桃李筵上,千不吃,萬不吃,今日偏要替人吃,好不怕羞,這借是不能借的。”竹曰:“月香姊就吃這一杯。”桂曰:“鬆君好狠。”遂舉杯欲飲。雪香曰:“酒冷了,換一杯吃。”柳曰:“雪香真是情深如海”。鬆曰:“雪香越俎代皰,該罰一杯。”雪香曰:“為皰人受罰,醉也甘心。”遂酌酒,謂桂曰:“月香姊飲幹,我的罰酒也吃幹。”遂同一飲而盡。鬆曰:“合巹杯無比爽快。”雪香及桂蕊皆有赧色。”竹曰:“曲江好起令了。”柳曰:“我以風花雪月四字起令。認定一字,拈古詩一句,又要依次而行。如認定風字,開首說者詩中風字第一,第二說者詩中風字第二,如此可類推。”鬆曰:“如說風,詩中也不許犯花雪月三字。”雪香曰:“這個自然。”鬆曰:“還有句話,不論詩詞歌賦。”竹曰:“這卻不能。”桂曰:“讓他些罷。”雪香曰:“起令是曲江,以後順行,第二該我。”桂曰:“梅君下麵是我。”鬆大笑,曰:“雪香僥幸。”桂色發赤,曰:“我是無心語錯。”竹曰:“我上麵是月香姊。”鬆複笑。竹曰:“你不須笑,你還在我下麵。”梅、柳亦大笑。桂曰:“不要攪場,又阻了令。”柳曰:“我說起‘風吹柳花滿店香’。”鬆曰:“開口便錯了,犯花字,該罰。”柳曰:“換一句‘風流三接令公香’。”雪香曰:“風流之風算不得風雨之風,也該罰。”柳曰:“再換一句。”鬆曰:“吃了罰酒再換。以後說錯了的,都要先吃罰酒,然後換詩,不得任意更換總不罰酒。”柳曰:“我姑受罰以警眾。”遂酌酒一飲而盡,乃曰:“風飄萬點正愁人。”雪香曰:“春風無那瀟湘意。”桂曰:“日暖風恬種藥時。”竹曰:“無那春風欲送行。”鬆曰:“縱然一夜風吹去。”柳曰:“待我再從花字說起。”鬆曰:“且慢,風字還有第六、第七未說,難得這個尾子你便吃了他不成。若是說五言到也恰好,你又說的七言,這兩句定要說完。”柳曰:“畫圖省識春風麵。”梅曰:“石鯨鱗甲動秋風。”鬆曰:“都說春風切於今光景,雪香偏說秋風,該罰一杯。”雪香曰:“我說秋風該罰,你的‘縱然一夜風吹去’非秋風而何?”鬆曰:“此是渾說,風何以知是秋風?”雪香曰:“下句‘蘆花淺水’不是秋景?”鬆語塞。竹曰:“切景不切景這卻不必罰酒,如說雪字怎能切於今暮春?”柳曰:“嶰穀之言是也,翠濤、雪香俱不受罰。”雪香曰:“月香姊請說花字。”桂曰:“花枝欲動春風寒。”柳曰:“月香犯風字,罰一杯。”桂曰:“換一句。”柳曰:“先罰後換,有令在先。”桂飲一杯,曰:“花壓欄幹春晝長。”竹曰:“桃花細逐楊花落。”鬆曰:“重花字,罰灑。”竹曰:“不犯別字,隻重本字,如何罰酒?”鬆曰:“你的花字在第二,第六又有花字,占了別人地位,如何不該罰?”柳、梅俱齊聲曰:“該罰。”竹飲一杯。鬆曰:“換來。”竹曰:“飛花送酒舞前簷。”鬆曰:“宜春花滿不飛香。”柳曰:“問柳尋花到野亭。”梅曰:“長樂鍾聲花外盡。”桂曰:“陶然共醉菊花杯。”竹曰:“已映洲前蘆荻花。”鬆曰:“該我超雪字令。”雪香曰:“詩來。”鬆曰:“雪晴雲散北風寒。”柳曰:“你慣捉人的錯,也該你錯一回,犯風字,罰酒。”鬆曰:“我有半天沒有吃酒,就吃一杯罷。”飲畢,柳曰:“換來。”鬆曰:“雪滿山中高士臥。”顧柳曰:“又該你來。”柳曰:“白雪紛紛何所似?”鬆曰:“罰酒。”柳曰:“不錯,如何罰酒?”鬆曰:“我先說不論詩詞歌賦尚且不能,你這一句詩乎?詞乎?歌乎?賦乎?出於何典?”柳曰:“出於謝太傅。”鬆曰:“此是謝太傅問兄子胡兒語,非詩也,該罰不該罰?”桂曰:“柳君這一杯是要吃的。”柳飲畢,曰:“不是月香姊勸,這酒斷乎不吃。”鬆曰:“換來。”柳曰:“我先的一句算是有雪無詩,就說個‘有雪無詩俗了人’罷。”雪香曰:“這到換得恰切。”柳曰:“無多嘴,該的你了。”雪香曰:“長安雪後見歸鴻。”桂曰:“一溪殘雪掩柴扉。”竹曰:“楊花千裏雪中行。”鬆曰:“犯花字,罰酒。”竹飲畢,換句雲:“北人南去雪紛紛。”鬆曰:“清冷應連有雪山。”柳曰:“晚來風起花如雪。”竹曰:“犯風花二字,該罰兩杯。”柳曰:“罰酒總隻一杯。”鬆曰:“曲江你開口說風,犯花字,換一句又把風流之風算風字,已該罰酒二杯,到饒了你一杯。這一回兩杯是要罰的。”桂曰:“也饒他一杯罷。”鬆曰:“看月香姊分上恕你。”柳飲畢,換雲:“窗含西嶺千秋雪。”鬆謂雪香曰:“該你起月字令。”雪香曰:“月明才上柳梢頭。”鬆曰:“雪香也錯了一回,此係曲詞,該罰酒。”雪香飲畢,換曰:“月隱高城鍾漏稀。”桂曰:“二月黃鵬飛上林。”鬆曰:“月字假借,該罰酒。”雪香曰:“這卻去得。”柳曰:“雪香你先說我的風流之風算不得風雨之風,難道月香姊的二月之月偏算得日月之月,真是阿其所好。”鬆、竹大笑。雪香曰:“我替他說一句‘明月自來還自去’。”鬆曰:“越俎代皰也要受罰。”雪香及桂各飲一杯。鬆曰:“月香姊換一句來。”桂曰:“梅君已說過。”竹曰:“那算不得。”桂乃換句雲:“江月何年初照人。”竹曰:“中天月色好誰看。”鬆曰:“今夜月明人盡望。”雪香曰:“翠濤月字該在第四,怎也說到第三去了,該罰一杯。”鬆曰:“我正要吃酒。”飲畢,換雲:“夜鍾殘月雁歸聲。”柳曰:“煙籠寒水月籠沙。”雪香曰:“竹影當窗亂月明。”桂曰:“想得故園今夜月。”鬆曰:“令畢了,大家吃個收令杯。”各飲畢,雪香曰:“已對傾國,還宜更賞名花。我們移箋到太湖石邊、海棠花下,重新暢飲。竹曰:“也要謝謝海棠,以毋忘好夢。”鬆曰:“雪香今日興致,較桃李筵上,何啻霄壤。”遂撤筵向海棠花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