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夜雨剪春韭(2 / 2)

因為是星期一,整整的一天我都在忙碌裏。我也害怕閑下來,忙碌使我心無旁騖,是我逃避焦慮的唯一途徑。

一直平平安安到下午下班,公司裏包括胡總,沒有人作出異樣的神色。下班後,我去逛了大廈附近的倉儲超市。在琳琅滿目的貨架前,我在一把椅子上,坐了很久。

幾個女人的臉,走馬燈似的在我麵前晃來晃去。像一團有一團的亂草,纏住我的脖子,讓我呼吸不暢。我的眼前出現幻覺,董林潔身穿漢服宮裝,舞姿婀娜,十步香塵生羅襪,回眸一笑百媚生。

我在超市裏賣了一些食物,帶回去和勝利哥夫妻聚餐,給去而複返的郭蓉接風。

郭蓉顯然已經離開了郝明遠的公司,下一步怎麼辦?如果我不離開富力金董秘位置,郭蓉就還得留在燕京,就得另找地方上班了。我們也會很自然地繼續過去的日子。

我心有不甘,卻無可奈何。可拿到任何綠色的東西,我都會瞬間痛苦。它們都叫我想起綠帽。他媽的,生活這是把我往死裏整啊。

這一天,郭蓉去李小貞那裏拿回了自己的被褥等。等我再回到那個小房間裏,它已經重新溫馨整齊了。一如過去的模樣。

聽著客廳裏傳來的歡聲笑語,我禁不住黯然而歎。

當天的晚餐十分熱烈。彩霞嫂子特意弄了一個火鍋,熱氣騰騰的,配上我買的一些熟食,擺滿了茶幾。席間兩個男人開懷暢飲,一醉方休。

當天夜裏我睡的很遲,其實我的酒量已開發出來了。勝利哥根本就不是對手,先喝醉的人就是他。我則裝著喝大了。郭蓉奪了酒瓶,我們開始涮火鍋。一頓飯一直吃到九點多才散。兩個女人手段麻利地收拾了殘局。

我和勝利哥坐在那裏一人一杯茶水,看著自己的女人,愜意地開始吹牛談天。他是東北人,我就隨著他扯東北的前世今生。從九一八事變一直扯到他當年如何下崗......

最後,彩霞嫂子把她老公拉回去睡了。我也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裏。

房間裏照例黑著燈,郭蓉倒在她的被窩裏一聲不吭。室外依舊春雨連綿,這樣的夜晚,最適合做那幹柴烈火之事。

“你告訴我,誰是莎莎?怎麼給你發這種曖昧的短信!”

沒等我窸窸窣窣脫完衣服,郭蓉的質問聲就傳過來。我一聽,壞了,我剛才隻顧著吹牛,手機卻忘在了房間裏。吳麗莎發來短信,被郭蓉看到了。

“她是我的一個老鄉。是胡大小姐介紹給我的對象。但是我對她沒有興趣。”我見躲不開,就實事求是地說。

“沒感覺,沒感覺她會這麼和你說話啊?”郭蓉坐起身氣急敗壞,“你是不是拿定了我再也不回來了?這麼長一段日子,你找過我沒有?連我爸爸那裏你都沒一個電話。你把我當什麼,穿膩了扔掉的衣服嗎?”

郭蓉說著說著,就伏在枕頭上哭泣起來。弄得我一時懊惱莫名。聽這義正辭嚴的口氣,好像當初紅杏出牆的人是我。

先給我戴上綠帽子,再讓我挨打,最後玩失蹤,你這是把我當什麼?我特麼冤不冤啊?

考慮到郭蓉才回來,又是夜半更深,我不願意和她吵架。我也不再辯解,隻是換上睡衣倒下睡。卻不料沒過幾分鍾,側麵樓上又傳來夫妻吵架的聲音。女人哭孩子叫,加上男人酒醉後的叱罵聲,此起彼伏。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有時候我怒不可遏,真想過去揍那醉鬼一頓。他媽的,除了回家對老婆孩子耍威風,還有什麼慫蛋本事?這樣的人,不配成家。

“你聽見那孩子絕望的哭聲了嗎?倒退二十幾年前,那就是我的哭聲。我爸爸一喝醉酒回家,我們一家人大氣都不敢喘。可是他照樣要發酒瘋,打罵我媽是常事。那樣的家庭,我死也不要再回去。”

黑暗中郭蓉停止了哭泣,她咬牙切齒,語氣堅定。

我不吱聲,聽著那暗夜裏的家暴聲,心碎了一地。我家雖然不富裕,從小我的父母一直是相敬如賓的。家裏的大事小情大半是我媽說了算。所以我從沒體驗過郭蓉的那種痛苦。

我想摟過郭蓉,安慰一下她。這時終於傳來有人敲門幹涉的聲音。應該是有人報了警。不久,所有的聲音都沒了。夜靜了下來。再不久,便聽到了郭蓉微微的鼾聲。

春雨貴如油,夜雨剪春韭的詩意,我領略過。也不知道我媽種的韭菜怎麼樣了。

多年來我媽起早貪黑,自己種菜自己賣。騎三輪到縣城來回三十多裏,往往要天不亮就出發。千江水有千江月,每個家庭都是一片不同的天。

酒意上來了,我居然在夜雨裏,再次流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