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何處安放身心(2 / 2)

我不得不去旁邊的小診所處理傷口。幸虧隻碰破一點皮,醫生給塗抹了一點碘酊,順便把一整瓶藥賣了給我。我就捂著頭忍著疼痛回家去。

中午我很懶散,隻用熱水跑了一包方便麵吃。想著晚上絕對不能再吃泡麵了,卻沒成想下來吃頓飯都要遭遇不幸。這叫什麼?禍不單行,還是喝涼水塞牙?

總之就是到沒到極點了。想想那一對翻臉的小情侶,我就知道沒有錢的可怕。郭蓉的去而複歸,讓我心底落下一塊石頭,隨之而來的是,過去的道德困境也會隨著她,一起回來。所以,我必須鄭重地考慮一下,郭蓉回來怎麼辦的事了。

回屋後我先洗了個淋浴,把弄髒了的衣服換了。頭上有傷,沒敢洗頭。兩天來的遭遇叫我直接無語。我是真懷疑,也許走到街上都能被車撞了。到了靠山山倒,靠水水幹的地步。

如果我和郭蓉重歸於好,回老家去,就是我必須考慮的選項。說跟我媽回去一起去種大棚,不過是激憤之語。真回去這麼幹,我媽她是絕對不允許的。

且不說賺錢多少,怎麼她的兒子也是985、211高校畢業,怎麼能帶著媳婦回家種地呢?這叫我爸媽的臉麵沒地方擱。

那不種菜,我回去能幹什麼呢?我們那個小縣城不大,在山南省是倒數幾名的欠發達縣份。我到縣城裏去買房子也許可以,要是在那裏創業做生意,估計也是困難重重。

我表哥李建順初中沒畢業,在縣城裏從電氣焊學徒幹起。十幾年過去了,也不過有個做鋁合金的門頭。一年有個十萬八萬的辛苦收入。我能和他比嗎。

我要想回去,那就隻有一條路——進入體製。

郭蓉未雨綢繆,在大學裏考到英語教師資格證。她回去可以考考老師,我呢就考公務員。哪怕是鄉鎮公務員,也要有個站腳的地方。隻有我們端上了鐵飯碗,我爸我媽才可能接納我們回家。

以前,我從沒有想過回老家發展。並不是我虛榮心爆棚,而是我們家那個縣經濟確實很差,回家根本找不到出路。而地方的公考一類我不熟悉,總得拿出時間,先叫我爸打聽一下再做計較。想這麼兩眼一碼黑回去,能頂什麼用呢。

現在才過了春節一兩個月。春節我沒有回家,估計就有人議論紛紛。農村人確實有質樸的一麵,但現在不比從前,攀比之風,勢利之風比比皆是。很多人在外麵混得並不好,過年回家也要打腫臉充一回胖子。花錢大方得,恨不得把一年的積蓄都花幹淨。

我們那裏別看經濟落後,結婚的彩禮可一點都不落後。當地人均年收入不過幾千塊,給媳婦的彩禮錢卻超過了十萬。想少花也行,那縣城要有房子,屁股底下要有車子。

農村兒子多的,父母真能愁白了頭,壓彎了腰。為娶個媳婦四處借貸,種種悲劇爆發出來。我外婆家那村子,就有新郎官被逼的在新房裏上吊。第二天,家屬拉著屍體娶媳婦的慘事。

從小我媽就說:“容啊,你好好念書就是給我和你爸掙錢。考上了大學,咱不在農村討老婆。就省下一大筆彩禮錢了。”

我家,因為我父親教師轉正,在當地村裏是比較體麵的。我考上山南大學,我爸我媽更是引以為傲。如今,我忽然領著媳婦回家謀生......

想想這些,真是進退維穀。城裏落不下,家又回不去,我們注定是一群靈魂無處安放的人。想到此我居然羨慕起我學習不好的表哥來。

建順哥如今生意做得好,家境殷實,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以前他逃學挨打,都是拿我來說數的。從小我就是他嫉妒的榜樣。

不能回家給我父母丟臉。死也要死在外麵!

牛毛細雨,打得落滿塵土的窗玻璃花花綠綠,我一隻手按著頭頂傷處,坐在床前如老僧入定。頭頂不那麼疼了,但我的心卻在疼著。麵對回不去了的故鄉,我不知道去哪裏安放身心。

注定的遊魂野鬼麼?當年考上名校的傲然呢?同學少年,揮斥方遒的雄心呢?嗬,早就被現實洗刷得無影無蹤了。

按說,這個時候我帶著郭蓉回去小住,也不是不可以,但回家謀生的念頭還是直接斷了的好。燕京不能呆,老家又回不去,為了躲避胡清爽一類人的惡心目光,我們隻能到另一個城市謀生。

想來想去,隻有這一條路才實實在在。

我忽然對郭蓉和李小貞用身體換房子的作為理解了。窮人的孩子,在都市裏生存,豈是一句壓力山大就概括全部的?

許久之前,我在一本雜誌裏看過一幅畫。到今天都記憶猶新,也觸目驚心:一個人想摘下樹上的蘋果,身高不夠,最後他砍掉了自己的腦袋當墊腳石。蘋果摘到了,吃蘋果的嘴卻沒有了。

郭蓉是星期天深夜回到燕京的。收到她的短信,我早早去了燕京火車西站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