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著呢
生活
作者：王小丫
人有些時候還真是想不明白，以為什麼都可以現代化。從辦公室到廚房。科技無所不能，隻要插上電，就可以飛起來。
小阿姨遇到了她的白馬王子，在祝福她之後，我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在淘寶上買洗碗機，再到超市買橡膠手套，厚的，薄的，長的，短的，好幾雙。廚房即天下，我要天天在這裏戰鬥了。
一般會煮飯的人都不喜歡洗碗，打掃戰場還得小心翼翼，跟把砧板拍得山響，在煙熏火燎中舞動鍋鏟的俠氣，還是有很多不同。關鍵沒有什麼創造性，先用洗滌劑洗一遍，再用清水過一遍，再擦幹。遇到家裏有老人，還常聽到一句，呦，油膩膩的。多衝會吧，呦，別浪費水。
煮飯就不一樣了，糖醋排骨放甜了，這叫甜酸口，味濃的燒法。醋多了，這叫酸甜口，解膩的燒法。燜扁豆，時間長，入味。時間短了，要的就是個脆口。臘肉燒菜花，肉多了，多嚐嚐家鄉過年的味道，菜花多了。鄉愁很珍貴，一兩片足已。反正怎麼做怎麼說都有理。都是老大。
碗可以放進洗碗機，菜卻需要一根根一片片用目光和指尖來接觸。洋蔥、荷蘭豆很好。不費水。小白菜，麻煩。最費勁兒的是山藥，一盤拔絲山藥的背後是一雙洗得發白的手。此刻看見有些地方，往山藥上噴甲醛以求保鮮的新聞，那真是解脫，稀裏嘩啦一扔，從此了斷。
當上頓白蘿卜下頓胡蘿卜，今天土豆明天豆子，兩星期之後，最想念的一定會是小白菜，那些有著青青葉子、水靈靈的搖曳著的綠意們。
當然，有手套。戴著手套洗菜，想起來好像拍電影，很洋範兒的樣子。洗幾回才知道，洗不幹淨不說，連萊都有股橡膠味。為什麼，那是因為有了手套，手上的拿捏少了溫度，便不知輕重。稍一用力。菜葉子揉撚熟了，下鍋全沒那份纖維的勁道與鮮活。隔靴搔癢，隻說了不過癮，沒提用力過猛的那頭，其實道理是一樣的。也許是矯情了一點，但我想起很多原創音樂，如果在山野裏聽到真聲。又在收音機裏聽到錄音，唱的還是那個人，聽的還是你，但就是不一樣。於是我很快原諒了自己的矯情。
矯不矯情都無所謂，要過的是日子。一日三餐，減掉早飯還有兩頓，真是磨人。
歲月裏最經不起的不是困難，不是挫折，而是瑣碎的重複。一滴水掉在地上要擦幹，一雙筷子要洗淨，一個盤子不能有油，一隻碗不可以有上一頓的剩菜，抹布用了一天要用肥皂搓的，切了生肉的菜板是要用熱水洗的。你想吃頓大餐，可以。花三個小時洗洗涮涮做出來，二十分鍾就吃光光。接著又開始洗碗擦地抹桌子。整個過程好像就一頭一尾的忙活，吃了什麼，碗還沒洗好就已經想不起來了。天黑前，要把垃圾倒掉，不然引蟑螂。天黑了倒垃圾，天亮了快煮飯。日複一日，天啊，人為什麼要吃飯？
對大廚們來說，人必須吃飯，不然他們一身武功上哪兒顯擺去！食客們從來都隻說大廚啊手藝好，啥時候想到過那些擦桌子洗萊的人。鍋邊抖擻的那幾下子，挺了不起的，但真正可貴的是，堅持不懈的瑣碎，沒完沒了的重複。能把這做好了，還做得開心，那才是真牛。
廚房即天下，這話說得沒錯，天下大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