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章榮員外為女招夫婿梁舉人會文罵四座(2 / 3)

三人走出大門,梁群英緊走幾步,來到老員外跟前深施一禮道:晚輩河南鹿邑梁群英拜見老員外 。榮員外一邊還禮,一邊說道:久仰,久仰。大女婿,二女婿也隨著老嶽父的話道:久仰,久仰。禮畢,榮員外將手一讓道:請到寒舍吃茶敘話!梁群英再次還禮道:不客氣!尾隨在大女婿、二女婿身後走進榮宅。心裏想到,這麼大年紀的糟老頭子,做事沒有一點德性,竟在那木牌子上寫那樣的醃臢話,也是一個不知廉恥的家夥。

梁群英和他們向正房走去,約走的有一箭之遙,是一個月亮門。迎門處是兩株疏枝相間的合歡樹,中間是一條青石板鋪就的甬。一直向前走去,迎麵是一個大理石的屏風,上麵畫著一隻大鷺鷥,站在淺水中,伸著長長的脖頸向水中瞅魚。經過石屏風,便是三楹出簷的歇山式五間正房,東西廂配房各三間。來到客廳裏分賓主落座,丫環獻上茶。榮員外,大女婿,二女婿,陪著梁群英吃茶。大女婿,二女婿心不在焉的說話,兩個人不時的向棋盤上看。梁群英端起茶碗,用茶碗蓋撥了撥漂浮在上麵的茶葉,呷了一口茶道:我觀二位,吃著茶,說著話眼總不離棋盤,隻怕是我這個不速之客,攪亂了二位的雅興吧!兩個人看了看梁群英,笑了笑說道:那裏!那裏!梁群英也笑了笑道:既然如此,來!來!來!您們還接著對弈,我在一旁靜觀,做看你們龍虎鬥。

這盤棋已經對弈很久了,激戰正酣。照棋上看,二女婿米嘉運的黑子,四個角已經站住了三個角,穿心相彙,中間天元一帶。大女婿遲永年的三十多個白子已被圍住,無法求援,已無生望。可說是二女婿米嘉運穩操勝券。大女婿遲永年現出進退兩難的地步,恐怕米嘉運再奪這最後一角,捏著棋子慢騰騰地在星位下方退尖一步。梁群英看他走的這一步棋很臭,情不自禁地輕聲歎了一聲。

二女婿米嘉運聽得很清,他揚起臉來看了一眼梁群英,嘲笑地又在三路上再投一黑子,侵占遲永年的陣地。遲永年雖然有成熟的幾招棋,但運用起來卻不那麼得心應手。想著挽回敗局,萬沒想到竟被對方輕靈騰挪幾步,迅速攻入腹地,黑子竟逃了出去,眼見將於大片棋子相遇。遲永年知道要反敗為勝已是無望,便起身苦笑道:“吾將全軍覆木沒矣。”輸啦!說完話站了起來。二女婿米嘉運不無自豪地大吹大擂起來。看起來你的棋技還是受過高人指點的,其輸的原因是,求勝心切,攻勢太猛。滿臉的得意之色難以言表,又引經據典,什麼《爛柯經》有雲:”弱而不伏者愈屈,燥而求勝者多敗。“

梁群英聽到米嘉運滔滔不絕地標榜自己,貶低他人,不由得心裏微微動火。站起來毫不客氣地說道:你也甭老鼠爬到秤鉤上——自己稱自己。你覺得這盤棋你就準勝無疑?那是你給這位兄台對陣,若是你給我對陣,弄不好你還會輸的。這就看各自棋技的品位了。圍棋共分九品,入神、做照、具體、通幽、用智、小巧、鬥力、若愚,守拙。我看你的棋技也不過在四品、五品之間,通幽是不夠資格的。

米嘉運在朝為官,翰林院祭酒,食皇上俸祿,官雖不算太大,可常在皇上身邊走動。在朝中也是炙手可熱差事,有多少人走他的門子,舍命地巴結他。全國各府州縣的臬台,道台,番台,誰人敢小瞧他。如果國家有要事,派往下去就是奉旨的欽差,代天行事,有先斬奏之權。弈棋的對手已經認輸,心裏正自高興。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舉人,突然來個湯裏下蛆,弄得米翰林異常的尷尬,好不氣惱。胸中的怒火直向上冒。心裏暗想,你這人也太狂妄了!

那就請梁舉人接著下。緊接著就挖苦梁群英道:據君講,圍棋共分九品,倒是聽說過,可是不曾領略過一代國手的風騷。不才願向梁舉人領教一二。梁群英毫不客氣地坐在遲永年的座位上說道:我可就喧賓奪主了。一出手在米嘉運入侵的黑子後邊補了一子。米嘉運看了看梁群英補的這一子,道了聲妙。其實在它看來也沒啥出奇的地方,便退子向後一步,奸笑道:“君子可謂持重而謙者多勝。”梁群英知道他在挖苦自己,見自己的陣地已經穩固,微微一笑,再投一子。卡斷米嘉運的腹地與棋根相連之處。高著,米嘉運見他的手段也不過如此,很有點喜形於色,將袖子一抖又扳出一子,笑道:“與其無事而強行,不若固之而自補。”

梁群英看到送茶的仆人是女扮男裝,無疑是那要招婿的榮家三小姐。在梁群英看來容貌、氣質均不佳,於樊璞瓊無法相比。什麼名門閨秀,那如小家碧玉。樊璞瓊對我情真意切,我怎會鬼使神差的來到這裏,招什麼鳥親!真後悔不該來這裏。想到此,更加無拘無束起來,毫不留情地大殺米翰林的威風。一邊擲子,一邊正色道:你也是熟讀《圍棋十三篇》的,隻讀其文,不解其義。趙括、馬謖熟讀兵書,言兵事滔滔不絕。趙屠、諸葛不能難之。——卒駢死兵敗,遺千古之笑。不言而喻,就是說你米翰林雖然熟讀《圍棋十三篇》,但是,棋技並不一定高。熟讀遊泳訣,放在深水中仍會被溺死。米嘉運淡淡地一笑,很大度地說道:大道淵深,豈在口舌之間。心裏想到,少傾讓你場光地靜,空白一片,看你還打那麼多的比方不。不過也不能讓你嘴上占便宜,隨說道:事實勝於雄辯,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一咬牙,又在梁群英的唯一的角上點了二五殺著。

那知梁群英根本不在乎這一點,見米嘉運中腹的大塊黑棋於邊角的連接已經被卡斷,便招招進逼,緊圍猛剿。米嘉運微微冷笑,單手起黑子,居高投下,便將梁群英中腹補圍的三十餘字全收了,雙手捧過來放到梁群英的手邊。梁群英棋盒裏邊的黑子頓時堆積如山,棋枰上真是白茫茫的一片。偷眼看了看若無其事的梁群英,卻也沒有敢再說話。

梁群英捏著白子,輕輕落進剛才收過的白陣地之中,這一下,米嘉運這才真正看出眉目來。不由得暗暗佩服梁群英的棋技,看到自己被圍的中腹大塊黑子盡是斷點。梁群英這一子的投入正是做眼要點,當米嘉運手忙腳亂之時想補救,已經來不及了。暫時被卡成的兩截,相兩條死蛇般地任由梁群英宰割。四周角地的黑子也因前頭緊氣過促險象環生。米嘉運看到此,頓時滿臉是汗,尷尬萬分。忙笑道:君子不為己甚。想挽回麵子已是無望。半晌,米嘉運才慘然地一笑道:梁舉人不愧一代國手,在下失敬了。他嘴上雖然這麼說,心裏特別忌恨梁群英,暗暗發誓要梁群英出醜。

按照榮家招婿的標準,先考校文人四藝。第一是琴,要梁群英鼓琴。梁群英站起來,望著緊挨西牆桌子上的琴說道:琴者,禁也。古人製下,原以修身,涵養性情,去氣奢侈。若要撫琴,必擇靜室高宅,或在屋樓的上頭,或在林石的裏麵,再者是端坐在山巔之上,水潺之旁。再遇著天地清和的時候,風清月朗。焚香靜坐,心不外想,氣血平和。才能與神合靈,與道合妙。古人有雲:知音難遇,若無之音,寧可獨對著那清風明月,蒼鬆怪石,野猿老鶴,扶弄一番,以寄興趣。米嘉運聽梁群英對琴大發宏論,什麼靜室高宅,樓頭山巔,林石水潺,之音難遇之類的。暗含影射他們這些人不配聽他撫琴,一臉的不悅。心裏想,呸!一個窮酸舉子,有啥可高傲的,還在我跟前撇清。莫不是琴技平平,故意搪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