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柳菲菲坐在我前麵,王弘揚坐在我旁邊,大巴車一下山坡他就開始打瞌睡,腦袋歪到我的肩膀上,居然睡熟了。我也很疲乏,閉上眼卻睡不著,腦子裏一直想著前麵的人,我感覺心已經被她攪得有點淩亂。她先低頭擺弄一會手機,然後倚在靠背上一動不動,大概也要休息了。我提醒自己,現在不該去想別的女人,跟項彩雲的事還沒了呢,應該把注意力聚焦在她身上,見異思遷不好。我想起上午給她買的老虎布偶,把手伸進旅行包裏摸了摸,手感很好。我沒有把布偶拿出來再端詳一番,怕同事看見笑話。那一路上我一直在醞釀感情,盤算著回去以後怎麼約項彩雲出來,怎麼把布偶送給她,腦子裏像拍電影一樣,預演著故事結局的各種版本。
令我沒想到的是,我下車以後給項彩雲打電話,她卻告訴我她馬上要走了,正在火車站候車。我打了一輛出租車,不顧一切的跑去火車站,想要見她一麵,親手把布偶送給她。然而上天並沒有給我這樣的機會,趕到月台的時候,她乘坐的火車已經緩緩啟動了……
寒冷的秋風吹打在我臉上,我感覺情緒失落到極點,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像一具行屍一樣回到家裏。已經到了吃飯的時間,我的肚子空乏的很,卻沒有太多食欲,想起李宏大給我們捎的兩個包子還壓在旅行包裏,便拿出來熱了熱,糊弄著吃下去。吃過飯我脫掉鞋襪往床上一躺,把那隻老虎布偶枕在腦袋下麵,開始回憶這幾天發生的事。
我這個人有個毛病,每當遇到不快的事就會不自覺地去想它,仔細回顧事件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刺點,不是為了記住它,而是為了盡早把它消化掉,就好像嘴裏含了一片生薑,先一口氣把那些辛辣的汁液都吮出來,以後再品它就不覺得辣了。
然而項彩雲的走對我來說能算一件壞事嗎?其實我心裏並沒有太多不快。現在回味我和項彩雲的點點滴滴,越來越覺得我們在一起不合適,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說。我應該慶幸才對,雖然失掉了一棵歪樹,卻得到了整片森林,我的未來充滿希望。——然而,我是被她拒絕的,我已經被女人拒絕過不止一次,這種事想起來就叫人不忿,仿佛心裏生了一層暗瘡。
為什麼是她拒絕我而不是我拒絕她?是因為我多麼喜歡她離不開她嗎?肯定不是。隻因我的心太軟,做不了絕情的事,隻有等著人家對我絕情了。我怎麼活得這麼窩囊!
但我忽然想到更深一層:我的心真的很軟嗎?為什麼我看到與我不相幹的人受難,卻常表現出驚人的冷漠,絲毫也觸動不了內心?就算是熟人吧,如果我聽說某人失戀了,被人甩了,怎麼也不會對她產生許多憐憫,總覺得過幾天就好了?再譬如葉芳,她現在已經結婚了,有了自己的生活,我本該祝福她才對,為什麼我內心裏卻盼著她婚姻不幸,早點和那方臉男人離婚才好?我的心不是挺狠嗎?——其實我的問題不是心太軟,而是害怕讓人失望,害怕人家記恨自己!
如果我做一件自認為正義的事,或許並不害怕得罪人,因為我相信公道人心在我這一邊;但如果我做一件謀私利的事(哪怕是正當的私利),而另一個人可能因為我的行為受到損害,那我心裏就會產生極大的壓力和負罪感,生怕人家對我產生不滿情緒。男女感情的事最難說清是非,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我們無論選擇牽手還是分手,都是出於私利的目的,都是在為個人將來的幸福打算(西施、王昭君這樣的除外),但這極可能是以傷害另一個人為前提,這或許正是我在感情麵前總是彷徨的原因所在!
想到這裏,我感覺自己好像推開了一道內心的暗門,一下清晰霍亮起來。我明白了為什麼基督把男女之愛看成人類的原罪,原因就在於戀愛雙方的利益常常對立,你想滿足自己的需求就必須要犧牲對方的需求,而雙方的需求看起來都是合理的。
其實何止愛情,經驗告訴我,生活裏有太多看不清是非的糾結,真正能讓我產生道德感使命感的事少之又少。我隻是一個無足重輕的小人物,為著自己的一點利益在努力,但是我的利益卻常與別人的利益衝突著,我該怎麼辦?絕不能再這麼遷就彷徨下去!以後遇到這類事,不能太體諒人家的感受,也不能太在意人家的臉色,更不能害怕人家的記恨!當你弱的時候人家隻會侵犯你瞧不起你,當你強的時候人家才會重視你敬畏你!我必須跨越內心那道軟弱的道德障礙,一往無前地去爭取屬於自己的利益!我必須變得強悍,要不然我會死的很難看!
我躺在床上,情緒漸漸亢奮起來,好像無意中找到一把開啟成功的鑰匙,卻把剛才送走項彩雲時的“恥辱”忘得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