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裏,我看見田雪的房間緊閉著門,推門走進自己屋裏,發現葉芳坐在沙發上擺弄手機,她的皮包就擱在茶幾上,屋裏沒有其他人。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裏?韓成呢?”我一屁股坐到床上,把展業包放在一邊,很隨意似的問道。
“我屋的門被他們反鎖了,進不去。”葉芳抬起頭看著我。
“什麼?”我且一愣,幾秒鍾之後才反應過來,“他們……”
葉芳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我感覺腦袋嗡地一下,仿佛有片刻失去意識,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一陣莫名的恐懼把我魘住,等緩過神來,我感覺身上有些發冷,從前胸冷到後背,從頭頂冷到腳跟,整個身體一下被凍僵在那裏。隔著一道牆,隱約可以聽到那屋窸窸窣窣的聲音,彈簧床不時發出吱呀的響動,但是聽不到人的聲音甚至是喘息。
起初那陣寒流過後,我的身上又開始發熱,內心裏充斥著一股焦躁,臉上漲得通紅,伸手一摸仿佛炭燒。我竭盡所能去想象屋裏正在發生的事情。我仿佛看見韓成和田雪像一團泥一樣緊緊摟抱在一起,嘴唇貼著嘴唇,舌頭纏著舌頭,兩人的呼吸變得急促,仿佛馬上就要窒息。我的心裏翻江倒海,仿佛置身於滾滾烈焰之中。我無法想象韓成那瘦削的身板脫光衣服和女人鏖戰會是什麼狀態,他會不會因為緊張而早泄?他會不會想到避孕的問題?
我呆呆地坐在床板上,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隻是幾秒鍾,那些念頭像高速列車一樣瞬間在腦海駛過。我驀然發現葉芳正斜睨著眼睛冷冷地看著我,竟一時沒回過神來,對她報以茫然無措的表情。
想不到我竟如此脆弱無用。我曾在腦海中讓自己經曆各種極端考驗:罹患絕症;含冤入獄被人押赴刑場;獨自麵對滿世界的不解和唾罵……我的內心是平靜的,感受到一種悲劇的美感。我以為我已經很成熟,可以坦然麵對一切。誰料今天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考驗,竟對我產生了超乎想象的刺激。
葉芳看著我,忽然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我一下子醒過來,並且看出了她嘲笑的意涵。我猛然想起她把我叫到安全通道時說的那句話:“你呀,真是個傻瓜蛋!”
我是被人耍了嗎?好像是的,我真失敗。我該怎麼辦?我也搞不清自己是種什麼情緒,反正糟糕透頂,對整個世界都充滿懷疑和厭倦。但葉芳就在麵前,我不能憤怒,也不能消沉,必須理清頭緒,做出決斷。
“今天的事你好像一點也不意外。”我說。
“有什麼好意外的?”
“你們女人真是心懷叵測。”
“怎麼啦,心裏不舒服嗎?”
“有一點,感覺像是被人利用了。”
“是啊,赤裸裸的背叛。”
“就像當年你背叛我一樣。”
“我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可別自作多情。”
“好吧,算我自作多情……”
葉芳不動聲色地看著我,我們都不說話了,一股傷感又在我心頭彌散開來。
隔壁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韓成從那屋出來,去了趟洗手間,又回那屋了。一會兒田雪又出來,去廚房找吃的,把葉芳帶回來的飯菜拿到屋裏,他們需要補充體力了。我從床上爬起來,借著去解手的功夫瞟了他們一眼,飯菜擱在一個櫥子上,他們卻沒吃,隻是並排坐在床尾喁喁私語。韓成抬頭看見我,臉上立刻現出赧然的表情;田雪卻沒瞧我一眼,她目光始終注視著韓成,眼神裏充滿著似水的柔情,而我卻仿佛是個虛無的存在。
剛搬過來的時候我曾設想,如果感情發展順利,田雪和韓成睡在一屋,我跟葉芳睡在另一屋,那是兩全其美的事情。現在韓成已經大功告成,但他卻不能和田雪一起過夜,因為我沒有拿下葉芳,她不可能同意跟我睡一屋,哪怕是上下鋪。
熄燈以後,屋裏一片沉寂,隻有兩縷細若遊絲的呼吸,我們都沒有睡,各自想著各自的事。韓成在上鋪不時地翻身,每翻一次身整個床鋪都會發出吱呀的聲響,仿佛是午夜的一聲歎息。
“阿振,”韓成終於打破沉默,“你覺得田雪這人怎麼樣?”
“挺好啊,怎麼了?”
“今天的事,是她主動的。”
“能猜到。”
“真沒想到……”
“這對你不是挺好嗎?”
“她好像……不是第一次了。”
“嗯?——哦,那又怎樣?”
“不怎樣,有點吃虧了。”
“你還挺保守。”
韓成沉默了一會說:“也不是,隻是沒想到,沒有心理準備。我們認識的時候還在學校裏……“
又過了一會,他說:“你一點也不介意對方是不是處女嗎?”
我說:“不介意。”
韓成說:“你不也是處兒嗎?怎麼這麼想得開?”
我沒有回答,他也不再問了,又開始各想各的事。我忽然想到,如果我這一生隻跟一個女人上床,而這個女人還被別的男人分享過,確實挺吃虧。但轉念我又想到今天的事,心裏又泛起一陣隱隱的疼。真想不到田雪竟是這種人!——其實我早應該想到的,以前有時也覺得她有問題,但又說不清楚,我心裏對她有欲望,所以把不對勁的地方都給善意的理解了。還好,我沒敢投入感情。我忽然又想到他們剛才的房事,田雪一定像個經驗老道的妓女,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忽然撲倒他懷裏,使他完全不能招架……韓成,你應該知足,你已經是個真正的男人了,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