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傷逝(1 / 3)

安力和眉間坐在車後座上,一名特工開車,另一名特工坐在副駕駛位子上。這兩人受過特殊訓練,跟安力和眉間一句話也不說,沉穩異常。安力看到街道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都是武警在檢視行人,顯然是國家安全部和公安部下了命令,在搜捕周文昌和石穀欠。他們的車是安全部的特殊車牌號,一路上暢行無阻,沒有人檢查。汽車再駛了一會,街道上設置的關卡和崗哨竟然是軍人把守。安力心想:“羅部長他們的行動果然迅速,這麼快就把軍人也派來了。”

安力正在看著,忽見前麵崗哨上的四名軍人撲倒在地,背上鮮血直冒,跟著一個人影跳到了車前麵。奔馳轎車正在疾駛,直向那人撞了過去。那人雙手一撐,按在了車頭上,正在急駛的車“吱”的一聲,車胎在水泥地上擦出兩道黑印,立刻停了下來。兩名特工還沒反應過來,那人“嘿”地叫了一聲,雙手抓住車頭,一揚一送,奔馳轎車竟淩空飛起了五六米高,向地麵重重砸了下來。

當那人一跳到車前,安力已認出這人正是石穀欠,但石穀欠動作太快,他剛打開車門,奔馳車已經淩空飛了起來,安力不等汽車落地,直接從車門跳出,鷹隼一般從空中直向石穀欠撲去。那邊眉間也和他一樣,半空落下,裙裾飄飄,宛如空中盛開了一朵蓮花,向石穀欠襲去。

安力是腳前頭後,伸腳踹向石穀欠麵門,眉間是頭前腳後,發拳打向石穀欠頭頂。兩人從空中落下,拳腳更增威勢。石穀欠雙掌微曲,等安力的腳和眉間的拳頭和他掌心一觸,雙肘一彎一送,兩人隻覺一股大力湧來,不由自主地又向天空飛去,與那輛正在下落的奔馳車交錯而過。坐在車內的兩名特工,茫然不知所以,愕然看著安力和眉間飛向半空。

石穀欠走上一步,不等奔馳車落地,一腳踢在車頭上,奔馳上如斷了線的風箏,疾飛而出,帶倒了幾個路人,餘勢不竭,重重撞在一根路燈柱上,喀嚓一聲,燈柱斷為兩截,兩名特工從後車窗飛出去,摔在路麵上。滿頭滿臉都是鮮血。

安力看到幾個路人倒在地上,也不知是死是活,既驚奇石穀欠怎麼突然變得如此厲害,又惱恨石穀欠濫殺無辜,大吼一聲,又向石穀欠當頭撲了過去。本來石穀欠好端端地在他下麵,可當安力落下時,竟失去了他的影子。安力感到背心一疼,跟著頭上一震,立即暈了過去。

安力醒來後,第一個念頭就想:“也不知眉間受傷了沒有?”他剛睜開眼睛,隻聽“嘿嘿”一聲冷笑,正是奇怪老人周文昌的聲音。安力遊目四顧,見眉間倚坐在自己身邊的一張椅子上,雙目緊閉,臉頰嫣紅,胸口微微起伏,知道她隻是暈了過去,這才放下心來。

這是一個巨大的圓形房間,足足能容納好幾百人,四周牆壁全是透明鋼化玻璃,橙黃的斜陽照在玻璃上,呈現奇異魄麗的玫瑰紅色,將房間內眾人的臉上身上也染成了淡淡的紅色。透過玻璃窗向外望去,櫛次鱗比、高樓聳立的城市盡在腳下,一覽無餘。這巨大的房間竟是在一所極高建築物的頂端。

房間西麵有一個高高的台子,上麵鋪著猩紅柔軟的地毯,周文昌坐在一張高背轉椅上,他前麵是一排排的電腦儀器和操控麵板,背後是一個足有十米長,六米高的巨大液晶屏幕。夕陽的光線從屏幕後射過來,構成一片幽暗的陰影,眾人在斜陽的映射下,身上臉上都是淡紅色,唯獨周文昌坐在這陰影之中,夕陽照不到他,才是正常的顏色,顯得神秘而出眾。瘦高黑衣人垂手遠遠站在一旁,臉上仍是那副恭敬異常的表情。

在高台之下,站著六個男子,身穿黑色西服,垂手而立。這六個人中,左邊第一個人竟然是石穀欠,他臉上被眉間刺傷的幾十個傷口,漸近痊愈,唯留下星星紅點。右邊第一個是高舉,低頭垂首,一副恭順的樣子,如一隻聽話的看家犬,毫無以往飛揚跋扈,倨傲自大的樣子。另外四個人安力都不認識。

周文昌又是嘿嘿一聲冷笑,說:“救醒她。”瘦高黑衣人從高台上躍下,一閃來到了眉間身邊,在她人中一按,眉間“嚶嚀”一聲醒了過來。安力走到她身邊,拉著她站了起來,說:“周文昌,你把我們捉來,到底想幹什麼?”

瘦高黑衣人閃身回到周文昌身邊,反手抽了自己兩個嘴巴,說:“我禽獸不如,豬狗一樣。”

眉間倚在安力身邊,向四周看了一看,拉了拉安力的衣角,小聲說:“這是東方明珠啊,我以前來遊玩過。咱們怎麼會在這裏。”那東方明珠塔位於上海黃浦江畔、浦東陸家嘴嘴尖上,塔高468米,列亞洲第一,世界第三高塔,因其秀美多姿,已經成了上海市的一處遊覽勝地。安力雖沒有來遊玩過,但對這一名勝早已慕名已久,沒想到現在居然在東方明珠上。

安力反手握住了眉間的手說:“我也剛醒過來,等等看他們怎麼說。”他近來經曆良多,從死到生,從生到死地走了幾回,變得遇事鎮定,處驚不亂。

周文昌微微一笑說:“果然是伊儂我儂,情義綿綿,你們既已定下鴛盟之約,隻願相偕而老,到現在可還沒有對我這為你們牽紅線的月下老人說過一個‘謝’字啊。”安力說:“什麼月下老人?我們自由相愛,與你又有什麼關係。”

周文昌哈哈一笑說:“安力,你和眉間在QQ幻想遊戲中相識半年,她雖對你有好感,可並未發展成強烈的愛意,不是我從中點撥,激發誘導了她對你的愛意,她這樣一個清純自愛的女孩子,怎會主動跑去找你?先是在你開的網吧中用一個月的時間密切關注你?後又冒著生命危險把你從三孝口天橋下救出?在你失血昏迷的時候,她不顧自己安危,26個小時從自己身上抽了1600CC鮮血,輸在你身上?哈哈,你們的相遇和相愛是我創造的,我不僅僅是你們的月老,還是你們的上帝。哈哈!”

安力和眉間聽了他的話,猶如五雷轟頂,又恰似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直覺得心窩裏都有森冷的寒意。兩人怔呆了半晌,相互凝視了一會,突然覺得對方陌生起來。眉間本來靠在安力胸前,這時稍稍向後移動了一些。

方鴻斌說不知眉間怎麼被激發了潛能,原來竟是被周文昌激發了她對愛的向往和追求,這才喜歡上了安力。兩人隻是別人的傀儡,他們溫馨浪漫的愛情竟是別人操縱的結果。本來兩人以為隻要用心相愛,管他周文昌陰毒狠辣,石人欠凶殘暴戾,管他時光飛馳流逝,世事如幻變遷,隻要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就是兩人天各一方,也會感到莫大的安慰。誰會想到他們珍逾生命的愛情竟隻是一場遊戲?安力和眉間忽然間明白了這個道理,登時覺得心灰意懶,又是空虛,又是茫然,仿似一顆心悠悠蕩蕩不知飄到了何處。

眉間又後退了一步,她神思恍惚,絆在身後的椅子上,不由得一歪,向地上摔去,她急忙伸手按住椅背,這才沒有摔倒,危急中卻忘了自己肩膀上的傷沒痊愈,這一用力,隻疼得額頭上冷汗淋漓。安力見她痛楚,搶上去扶住她,掏出手絹,為她擦拭額上的汗珠。眉間對他微微一笑,想要說聲“謝謝”,卻知道這兩個字是如何的生分疏遠,又不敢說出口,隻怕這兩個字一說出口,兩人就再也不能在一起了。

兩人相對而立,沉默了好一會,安力忽然溫聲說:“不論如何,我都喜歡你,世界上的很多愛情或是上天無意造就,或是別人無心中成就的,這些人也一樣快快樂樂地相愛了一生,我也要那樣對你,一生一世把你放在心裏。”

眉間心中又是酸楚又甜蜜,兩行清淚流了下來,伏在他肩頭上,小聲哭了起來。安力伸手慢慢拍撫她背心,輕輕地說:“這人妄想做咱們的上帝,咱們不能答應他,你我轉瞬間就要死了,再不好好相互喜愛對方,哪裏還有機會啊。”

眉間抽抽噎噎地小聲說:“我……不是不喜歡你,隻是……有點恨,恨我對你的……好都是在他的操縱下,如果早知道咱們會這樣相悅啊,不在他的操控下,我也會那樣……那樣待你的……”安力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她是懊惱對自己的好不是自願自發的,心中不由感到一陣溫馨,他輕輕地說:“你的心意我知道的,你不用說出來我也知道的,就是死了啊,我也要一直心裏記得你……”

周文昌從椅子上站起,慢慢走下高台,他在安力和眉間身邊站定,聲音異常溫和,說:“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兩位也不必過於哀傷,你們是我所見過的最有感情的人,唉,這樣的人在一起,即使我不插手,你們原本也是要轟轟烈烈地相愛一生的。”搖了搖頭,又歎息了一聲說:“唉,能有自己相愛的人在身邊,真是幸福。”說到這裏,眼中淚光瑩然,竟像是哭了。

安力和眉間聽他這樣說話,都感驚奇,一起望著他,不明白他到底什麼意思。周文昌又說:“你們知道我的名字,腦內的鋅片也被取了出來,自然是見到了我師兄方鴻斌,他肯定跟你們說了我的事情吧。”安力說:“方先生是說了一些關於你的事,但並不詳細。”

周文昌歎息了一聲,說:“他當然說得不詳細了,我心裏的痛他是感覺不到的。世界上誰能了解我呢,誰能了解我呢。”說到這裏,突然發出一聲嘿嘿的刺耳冷笑。他本來溫和儒雅的說話,這笑聲顯得突兀以極,眉間被他嚇了一跳。

周文昌又是嘿嘿冷笑了幾聲,忽然伸手指向站在身後不遠處的瘦高黑衣人,說:“我心中的痛隻有他能了解,抽,快抽你自己,狠狠地抽!”那瘦高黑衣人應聲而動,揮動手掌,啪啪啪地開始抽自己耳光,聲音又脆又響。不一會兒,他已經連抽了自己幾十個耳光,兩邊臉頰立刻高高腫起,鮮血順著鼻子和嘴角流了出來。

周文昌也不讓他停手,在清脆響亮的耳光聲中慢慢地說:“當年我和妻子江亦然有一個八歲的兒子,他叫寶寶,我們一起幸福快活地生活。那時《生命遊戲》研究工作已經即將完成,我在事業上也頗有成就,真可謂躊躇滿誌,春風得意。可孰料飛來橫禍,一天晚上,五個人持槍闖進了我家,為首的那人又高又瘦,像一根竹竿一樣,我在醫院養傷時,每天都能夢見他,我這一生都不會忘記他的樣子。”說到後來,他的聲音猶如冰碴子一樣冷。

安力向正在打自己耳光的瘦高黑衣人看了一眼,心想:“原來是他帶人殺了周文昌的妻子和兒子。怪不得周文昌如此痛恨他。可他為什麼乖乖地聽周文昌的話,要他打自己耳光就打,也不反抗?”

周文昌說:“這瘦子讓手下綁住了我一家人,用槍指住了我們,向我索要《生命遊戲》的研究資料。一個五短身材的黑衣人用槍對準亦然的頭,威脅說:‘不交出資料,我就殺了她。’《生命遊戲》的資料有什麼重要?哪能比得上亦然的一根手指珍貴?為了亦然,別說一點點的科研資料,即使要我的命,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去死。”安力和眉間聽他說得癡情無限,兩人對望了一眼,不禁為他對妻子的深情感動。

周文昌接著說:“我當時就說:‘好,你放了他們,我帶你們去研究室取……’我話還沒說完,砰的一聲槍響,亦然的頭顱兩側一起濺出血來,軟倒在地上,竟被那個五短身材的人一槍打爆了頭顱,她那樣一個嬌弱的女子,哪裏還能活得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