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盛夏,物寶天華的帝都燕京,恰逢三年一度的畫選盛舉,酷暑難消也難掩滿城翹盼的熱切。未到午時,街頭巷尾已是人煙鼎沸,多的是朱戶金鋪卷珠簾。如此盛景,便連平日大門不出的深閨千金也難得出門,引得風流才俊寶馬香車拾墜鈿,因而還傳出不少風韻佳話。

此時川流不息的入城街巷中,一輛不起眼的青蓬雕花馬車搖搖緩行,行不過半刻中,突然有一蓬頭男子衝出來,手舉畫紙高聲叫嚷,險與那青蓬馬車相撞。駕車的車夫急忙勒緊韁繩,隻聽車廂內溢出兩聲痛苦的呢喃。

受驚的馬兒被勒緊地躍起前蹄,那蓬頭垢麵男子頓時嚇得仰頭倒地,手上的畫紙滿天飛舞,無疑又是要去參加畫選的癡人。

車夫看撞倒了人,顫巍巍地向車廂內低聲道:“沈小姐,有人突然衝過來,與咱們馬車撞上了!”

車廂內坐著的是從蘭陵遠道而來的沈惜墨及其婢女蘇月,二人也受了不小的驚嚇,被撞的暈頭轉向,珠釵顛倒。

好一會兒,蘇月撩開車簾,捂著額頭跳下馬車,看前方那麵無血色的男子仰倒在地,引得圍觀的人群蜂擁而上,在旁議論紛紛地看熱鬧,她皺起眉頭,走上前小聲地道:“你這人,怎麼不看著點路,橫衝直撞的?”

那男子突然仰坐起來,拽著她衣袖道:“畫呢,我的畫呢?”

蘇月秀麗的麵容駭然一驚,看著被踩在腳下的畫稿,猛地收回了腳。

男子瞧見眼底,從地上撿起幾幅畫稿,看著上麵的灰塵和被踐踏的腳印,陡然變色吼道:“毀了!都毀了!”他猛地抬頭,“你知不知道,這是我三個月通宵達旦所畫,今日要去參加宮廷金牌畫師選拔,現下全被你們毀了!”

他幾近嘶吼的喊聲,嚇得蘇月連連後退,那男子卻如著魔般拽住她道:“你毀了我的畫,隨我見官去!”

蘇月掙紮道:“是你撞上我們的馬車,怎能怪我們毀了你的畫?怎有你這般蠻橫無理的人!”

“你毀了我的前程,今日休要離去!”男子絲毫不肯放過蘇月。

這般僵持不下,引來更多的人群指指點點。

蘇月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她隨小姐從外省來,不敢在燕京城鬧出官司,隻得掏了些碎銀補償給他,可那男子甩手就扔了,怒吼道:“這點銀子就想打發我,我讓你賠我的畫……”

“你的畫爭不了金牌畫師。”卻在這時,伴隨一聲淡雅輕柔的聲線,一雙皓白如雪的手腕從車廂裏伸出來,手上拿著的是一張完好無損的畫稿,方才從車窗外飄進去,未染灰塵。

男子看著那張畫稿,直衝過去奪下來,忿然道:“你懂什麼!”

車廂內安然坐好的沈惜墨收回手,半晌才和緩道:“燕京三年一度的金牌畫師選拔,彙集各地人才,皆是畫功造詣高深。你想從畫選中脫穎而出,就憑這樣的糙畫嗎?”

男子聽聞此言,臉上青一塊白一塊:“你說我這是糙畫?”

“我說你根本不懂畫。”沈惜墨清冷了語氣,“沒有用心的筆觸便是沒有靈魂的孤本,心靈感受,筆隨意走。你的畫,無心無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