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她永遠都在睡覺。
這一刻,哪怕她不停地吵鬧,不停地毆打,不停地撒潑,也比這樣黑燈瞎火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更好。
親手點亮燈火,放在案幾上。他慢慢走過去,坐在床邊,看著她側著的身子,手輕輕撫摸在她的頭發上,放柔了聲音:“芳菲,你起來,朕陪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
“不走也行,起來說說話好不好?”
“……”
他耐著的那股性子,幾乎要全部耗光了,一口氣憋悶在胸口。吵啊,鬧啊,為什麼偏偏要這樣悶著?
“芳菲……”
她忽然坐起來:“陛下,你何不去琉璃殿?”
他欣喜若狂,完全不管她說的什麼,一把摟住她的肩頭,這是她這麼久第一次開口說話啊。
“芳菲,你陪我吃飯好不好?我們好久沒一起用膳了。我叫他們端進來……”
“不用了。”
“芳菲,你想做什麼?想怎樣,都依你。”
她搖搖頭:“陛下,你去琉璃殿吧。”
他這一次聽得比較清楚了。麵色微變:“芳菲,朕知道你在生氣。”
“我沒有生氣!早就沒有了!”她淡淡道,“其實,陛下你該自己去比較比較。我建議你馬上去琉璃殿,看看是在那樣的氣氛裏舒服,還是在這間屋子裏的氣氛更適合你。”
她太過冷靜,他一時反而摸不著頭腦。
這該是芳菲的反應麼?是那個小東西的反應麼?怎麼嚴重不習慣?
“芳菲,朕這之後,都沒去過琉璃殿了……連小憐也沒見過……”
“所以,你更該去那裏!看看是你自己不想去,還是迫於最近的情況才暫時沒有去!”
他一怔。
芳菲說話,跟安特烈,甚至太子都不同。
她仿佛什麼都沒經曆過,那麼冷靜地在建議,旁觀者,就像一個旁觀者。
這是一個剛難產,生病很久的女人該有的態度麼?他忽然覺得陌生,盼著她說話,卻比她沉默時,更令人難受。
芳菲不再說話,又躺回床上繼續睡覺。
此後,羅迦無論再說什麼,她都不再回應了。
半晌,羅迦緩緩起身往外走。
她鬆一口氣,明白,陛下這是要去琉璃殿了。
心裏一陣淒楚,這不是自己要的結果麼?長痛不如短痛,如此反反複複,不如徹底了斷。她反而釋然。
門口,張孃孃進來,端了燕窩粥放下:“娘娘,你今晚還沒用膳,吃一點吧。”
她坐起來,已經覺得有點餓了。燕窩的甘甜的滋味,她們都知道她的習慣,所以總是為她準備最喜歡的。
自從醒來後,就知道善待自己。就像小時候,哪怕頭破血流,也要從地上撿起雞大腿拚命啃。
無他,別人折磨自己,虐待自己,是因為有自虐的資本。有人心疼。
自己沒有這個資本,也不準備做給任何人看,所以,總是盡力地吃一點,希望好起來,能跑能跳,能活動。
已經快到一年沒有能夠自由活動了。以前挺著個大肚子,哪裏都不能去,走路都怕多走了幾步。
自由的身子,其實是多麼可貴。
她吃著甘甜的燕窩粥,一口一口,滋味那麼美妙。
“娘娘……”張孃孃欲言又止。
她抬頭看著她,眼裏微微的笑意,張孃孃雖然來立正殿不過幾個月,可是,也能肯定,她對自己的好。
“娘娘,老身有話不知當不當說。”
“但說無妨。”
張孃孃這才開口:“娘娘,男人就像孩子。如果一味冷淡,隻會令他傷心;但是,如果冷淡中,不時給點甜頭,他就會感動,覺得這個家有溫暖的感覺……如果你這樣一直對陛下不理不睬,就難保他又去琉璃殿。這些日子,他再也沒去琉璃殿,已經算是非常難得了……”
她仔細傾聽著,這些道理,以前她不明白,是這些日子才逐漸明白的。
“娘娘,說實話,你的脾氣不太好,陛下能這樣寬容你,愛護你,真的是非常難得。老身在皇宮幾十年,從未見任何妃嬪有過這樣的待遇。就是皇太後也沒有……那天晚上,陛下真是悲痛欲絕,老身從未見他這樣痛苦過……”
她淡淡地搖頭。羅迦再悲痛又能如何?哪怕是當初不那麼斷然地離去,自己也就不這樣心如死灰了。
“其實,那晚你們不該去琉璃殿請他的……”
那是心口永遠的疼,既然斷然離去了,又何必再假惺惺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