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上,文武百官正在殿外候著要上朝,卻得知陛下下令輟朝三日。所有人都議論紛紛,流言蜚語如長了翅膀一般散播開去。
馮昭儀難產,小王子死了。
陛下傷心過度,輟朝三日。
太子接到這個消息時,正在更換袍服。按照規矩,他每五日必須去參見一次父皇。父皇娶了馮昭儀後,這規矩就改為了十日一次。
今天是第九日,但是,今天是他每三日一次的監國時間,必須上朝,所以,他比其他官員更先得到這個消息。
他佇立在宮殿門口,雙腿忍不住微微一顫。馮昭儀流產?她為什麼會流產?
熟悉的內廷太監尋了個機會,悄悄地告訴他,昨夜,陛下寵幸小憐姑娘,馮昭儀醋性大發,弄得不可收拾……
他早就想到應該是有什麼意外,隻是,不知道意外竟然是這樣。
就如一件新奇的玩意,父皇千方百計地爭去搶去,可是,卻並不好好珍惜,新鮮感一過,就任她憔悴,任她枯萎?
他轉身就往立正殿的方向走,身後,高太傅氣喘籲籲。他是才趕到的,唯有他深知,太子在這個時候,萬萬不可做出任何不當的行為,哪怕就是探望都不行。
“殿下……殿下……”
他勉強維持著鎮定:“我不過是去探望一下馮昭儀而已……”
“殿下,萬萬不可,這是非常時刻,陛下心緒正壞……你沒聽說?前段時間,安特烈王子去鬧,陛下已經快大動肝火了……”
他幾乎要怒吼了,低低的在咆哮:“她是我的救命恩人,難道她病危,我去看一下都沒膽量?我還是不是個男人?高太傅,你不要管我,你馬上回去!”
高太傅從未見過他如此強硬的態度。殿下,向來陰鷙的殿下,就算是他自己中毒,也保持著長時間的克製,可是,此刻他卻完全失控了。
高太傅不敢再說什麼,隻能躬身退下,眼裏,卻無限憂懼。
立正殿的大門口,侍衛攔住所有來人。大門緊閉,隻能看到裏麵的花園裏,茂盛的大樹,大雨衝刷過之後,葉子蒼翠欲滴,綠得不可思議。
“殿下請恕罪,陛下吩咐,不許任何人探望。”
太子微微惱怒:“你們還沒通報,怎麼知道父皇不許?”
“陛下早就吩咐過了,無論是誰,都不許來探望。”
“你去通報,就說是我求見。”
侍衛對視一眼,終究是殿下,未來的陛下,可不敢太過不給麵子,一名侍衛行禮道:“殿下,小人馬上去通報。您先等著。”
太子站在原地,他想,自己多久沒有來過立正殿了?
小時候,父皇常常在外,他隻能在禦花園裏遊玩。長大後,除了有時應詔去禦書房,其他時候,也很少到立正殿。尤其是父皇娶了芳菲之後,他便一次也不曾踏足這裏了。
他當然不是沒聽過小道消息,父皇曾經下令,隻要馮昭儀的孩子出生,無論男女,都養在立正殿。
這是明顯違背規矩的,但是,他是皇帝,他要如此,其他人隻能無可奈何。
任城王都老貴族們,不知多少次明示暗示,陛下行為太過,要他注意防備“幼子奪嫡”的可能,可是,他卻幾乎從來都不曾真正疑心過——因為那是親愛的芳菲的孩子。芳菲,她怎麼可能跟自己爭奪什麼?
那是一種隱藏在內心的初戀情懷,隱蔽得那麼深,那麼好,完全不可告人。
隻是,沒想到,那個可憐的小孩,永遠不能有在立正殿生活的一天了。
他在胡思亂想裏,等來了侍衛的回答。侍衛匆匆出來,滿麵難色,垂手行禮:“殿下,請恕罪,陛下吩咐,無論誰都不見。小的們也是奉命行事,並非是故意對殿下不敬……”
他抬起頭,看著這深深的宮牆。
裏裏外外,綠樹成蔭。
然後,轉身就往外走。
側翼的一角,看到一片衣香魅影。他停下腳步,對方也停下腳步,彼此之間還隔著相當一段距離。
那是父皇的妃嬪們,什麼左淑妃、張婕妤、小憐等等。
她們一個個花枝招展的,宮女們還拿著禮物,顯然是以探望為名,想來看個究竟的。
自己被林賢妃下毒一次,這是他第二次,如此痛切地憎恨這皇宮裏的妃嬪製度。若非三宮六院,女人們玩盡手段爭寵奪愛,豈能惹出如此之多的煩惱?
那些嬪妃們也看見了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隻好見禮。
彼此的態度都是平淡而客氣的。又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