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芳菲獨自躺在寢殿寬大的貴妃椅上。手裏擒著一條紅寶石的項鏈。那是她從垃圾桶裏偷偷揀出來的。畢竟,這是安特烈的一番心意,也得讓孩子知道,媽媽的命,其實還是安特烈這個叔叔救的。
她臉上泛起笑意,悄悄地叫紅雲收了項鏈,放到梳妝屋的最下層藏好。反正羅迦不可能天天都去清理那些私房錢,根本就不會發現。
又覺得惆悵。明知老朋友來了,可是,羅迦卻暗地裏下了命令,再也不許安特烈王子在皇宮裏亂竄。安特烈也因為那天的不愉快,隻禮節性地保持自己使節的身份,根本不想再和羅迦見麵。
朋友近在咫尺,卻不得相見。如果他回國了,再要相見,真不知又是何年何月了。更何況,安特烈喪妻,她本是想好好安慰他一番的。
門被推開,她聽著羅迦的腳步聲走近,也不抬頭,微笑道:“陛下,怎麼今天回來得這麼早?”
羅迦俯身蹲在她的麵前:“今天小家夥有沒有不乖?”
“它很乖,隻是急著想出來罷了。”
羅迦聽著孩子的律動,想起今天小憐和張婕妤要求名分的事情。他心裏有些奇怪,便又看芳菲那張懶洋洋的麵孔。曾經少女的麵孔,不知不覺爬滿了一層母性的光輝,讓她昔日的張揚都褪色了,淡化了,整個人充滿了一層罕見的溫柔。
此時,自己若是告訴她,要另結新歡,給其他女人名分,她會怎樣?
他當然不敢冒這個險,下意識裏,也不希望這樣的溫柔的色彩褪去,要一直這樣才好。所以,更是抱定主意,要一直隱瞞下去。
至於小憐,自己已經給了那麼多賞賜了,可沒什麼過意不去的。
“芳菲,今天有沒有不舒服?”
“沒有。我今天隻出去走了一小會兒就回來歇著。”
他輕輕替她揉揉肩膀,就像當初她服侍自己一樣,“芳菲,舒不舒服?”
芳菲早已習慣了他這樣的殷勤和溫存,雙手輕輕拉著他的袖子的一角,聲音帶著笑意:“陛下,你真好。”
陛下,你真好!
父皇,你真好!
你比我父皇好!你待我好!
羅迦心裏一震,反握著她的手,眼裏充滿了笑意:“小東西,是不是已經很喜歡朕了?”
喜歡麼?不喜歡麼?
她不知該怎麼界定。一生中最親近的人,第一個便是羅迦了,然後是安特烈,太子。可是,都不如羅迦,他的好,他的壞,都來得那麼鮮明。自己第一次感受到溫情,感受到被疼愛,是來自他;第一次感受到痛苦,恐懼,也是來自他;曾經非常的痛恨他,可是,有時又非常地想念他。他有時是魔鬼,有時又是慈父。
被強迫的時候,那麼憎惡他,恨不得死去;可是,迫於一個孤女的軟弱不得不妥協後,又長期感受到他的溫存的對待,深切的憐愛。可以說,這八九個月,是她人生裏,最最充滿溫情的歲月。
因為溫情很匱乏,所以就算是被強迫的,也認了,也覺出了幸福。甚至,他不是一般的寵幸,他是千依百順,讓自己幫他看奏折,幫自己存私房錢,就連自己去“捉奸”,他也原諒自己。一個帝王,終日陪在懷孕的妃子身邊,克製自己的欲望,這是何等不易?
他久久得不到回答,又問:“小東西,喜不喜歡朕?”
竟然是急切的,因為以前都忘了問這個問題,也從沒想到。
她紅著臉,微微點頭。聲音低低的:“有一點點啦……”
他欣喜若狂:“才一點點麼?太少啦。”
她看他一眼,又垂下眼瞼,麵色緋紅。有一點就可以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