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兩人的距離那麼近,他甚至清晰地聞到她身上少女的體香,帶著一絲絲藥味,甚至昨夜的茶水味,還有,那麼鮮豔的紅唇,蒼翠欲滴。他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頭情不自禁往下偏,往那紅唇而去。

“放開我……好疼……”她的手被他用力地握紅了,他猛然驚醒,訕訕的。

他鬆開手,竟然麵上一紅:“嗬,我的醜丫頭,朕餓了,早點吃什麼?”

她狠狠地瞪他一眼,隻得恨恨地去做飯,心裏又燃起小小的火苗,隻要他不急於抓人,自己就有緩衝的時間。她想到這一層,腳步微微輕快起來,不再是剛見到他時的絕望和懼怕,機會,總會有的。自己總要伺機逃掉。

早點上來,是清粥小菜,鮮嫩的綠色葉子,就是剛剛在屋子後麵摘取的;再加上昨夜未動過的一盤臘味,顯得十分豐盛。羅迦聞一下,米粥的香味十分濃鬱,他端起碗正要吃,見芳菲竟早已在他對麵的凳子上坐下,動作比他還麻利,不言不語,隻是吃飯。

他很是意外:“芳菲,朕不習慣和人在同一張桌上吃飯。”

芳菲知道,他是孤家寡人,他是九五至尊,誰都不能跟他比肩。就算是宮裏的盛宴,也是他一張案幾,縱然是他的妃嬪子女,也隻能分坐兩邊,各自坐各自的案幾。

“可是,這是我的家啊!”

也是,自己是客人,不好太挑剔。他強忍住笑:“這天下沒有你的家,任何地方都是朕的。”

她悶悶地:“這裏隻有一張桌子,而且,我昨晚就沒吃飯……”反正一死,怕他作甚?何況,這裏還是自己的地盤呢!什麼都是自己的,他白吃白喝,有什麼資格挑三揀四?

“陛下,如果你不滿意,你可以去別的地方吃,這桌子,這些東西,都是我的。”

他嘴角牽動,強忍住笑意,吃人嘴軟,可不是?

“芳菲,朕就勉為其難,允許你坐在朕身邊。”

芳菲沒有理他,心裏產生一種錯覺:這人,看起來怎麼如此像紙老虎?甚至,像小時候一樣,滋生出一種奇怪的溫情:北皇陛下,他喜愛自己,跟自己在一起很快樂。可是,這是他一貫喜歡的手段,貓捉老鼠,不是麼?

紙老虎也是老虎!

羅迦邊吃邊看她,小人兒今天換了一件袍子,是一種墨綠色,領口邊有著淡淡的花紋,襯得那修長的脖子光潔如一隻天鵝。鼻端是少女的幹淨的清香,沒有任何的裝飾,一切都是天然的清雅。

尤其是她身上淡淡的那種藥香味,撲入鼻裏,簡直令人心猿意馬。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說的就是她呢?

她仿佛不曾察覺到他在偷偷看自己,一味地吃飯。他注意到,她吃臘肉的時候較多,很少吃蔬菜。

“小東西,你不應該挑食。”

她白他一眼,一副你懂得什麼的樣子。

羅迦笑起來,也不再去糾正她的壞習慣。喜歡吃肉就吃唄。那是少女的逆反心理,穿了許多年白紗,就要天天穿黑色;吃了許多年素食,就要天天大魚大肉。

他便也端起碗,津津有味地吃起來。當然,他更鍾愛的是那盤翠綠色的山野小菜,那麼可口。

他偶爾去夾一些肉時,卻不小心碰上她的筷子,發現兩個人都看上了同一片肉。他便笑起來,將肉夾給她。她氣哼哼,很快便吃下去。

那是一種陌生的親近的感覺——多麼奇妙,僅僅同桌吃飯,吃一樣的東西,卻能如此拉近人的感情。

這令他更加著意地觀察,想看看這渾身烏黑衣衫的人兒,究竟有何不同。是的,的確很不同,跟自己的嬪妃,跟自己的女兒,跟自己所認識的任何女人都不一樣。

沒有刻意的討好,甚至沒有什麼尊卑,心裏充滿安寧,和某一個人同桌吃飯,竟然比獨坐高位的感覺好太多,不那麼寂寞,也不那麼孤獨。一切都是靜謐,輕鬆。

他吃完,看她去洗涮。那忙碌的身影,令他有些恍惚,仿佛是自己的小小的女兒,又仿佛是和一個成熟的女人相處,無限風情。

他嚇了一跳,不經意拍拍自己的頭,就胡思亂想壓下去。算算時間,距離通靈道長約好的上路還有十來天呢。這十來天,自己何不過一下自己真正想要的舒心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