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可是實在願意麼?”不換道:“隻怕那老婦人不依。”鵝頭道:“張二哥,與其閑坐著,我且和你去說一火。”同寓的幾個人幫說道:“這是最好的事,說成了,我們還要吃喜酒哩。”鵝頭拉了張二入對門去了。
好半晌,兩人笑嘻嘻的走來,向不換舉手道:“已到九分了,隻差一分,請你此刻過去,要看看你的人物年紀,還要親問你的根底。”不換笑道:“如此說,我不去罷,要看人物,便是二百分不妥。”眾人笑道:“你這人物還少甚麼?就是《雲箋記》追舟的李玉郎,也不過是你這樣個麵孔兒。去來,去來!“大家攢著不換,穿戴了新衣帽鞋襪,跟二人到許寡婦家來。
許寡婦早在正房堂屋內等候,看見不換,問鵝頭道:“就是這個人麼?”張二笑說道:“你老人家真是有福!這個客人人材年紀,也不在你老去世的兒子下。”不換先去深深一揖,隨即磕下頭去。許寡滿麵笑容,說道:“若做這件事,你就是我的兒子了,便受你十來個頭也不為過。但是你遠來,隻磕兩個頭罷。”不換叩拜畢,扒起。大家一同坐下。許寡將不換來蹤去跡細細盤問了一番,笑向鵝頭道:“你看他身材比我亡過的兒子瘦小些,人到還有點伶俐,就煩你二位成就了罷。”張二又著不換叩拜,不換又與許寡磕了兩個頭,複行坐下。許寡道:
“我看了你了,你也看看你的人。”一邊說,一邊叫道:“媳婦兒出來 !”叫了七八聲,那方氏才從西房走出,欲前又退,羞達達低了頭,站在一邊。眾人都站起來。不換留神一看,見那婦人穿了新白布夾襖,白布裙子,臉上些須傅了點粉,換了 雙新白梭鞋,頭發梳的光油油的,雖不是上好人物,比他先日娶的兩個老婆強五六倍,心上著實歡喜,滿口裏道:“好 !”那婦人偷看了不換一眼,便回房去了。許寡道:“他兩個都見過麵,合同也該寫一張,老身方算終身有靠。二百銀子交割在那一日?”不換道:“合同此刻就立,銀子我回店就交來,做親定在後日罷,不知使得使不得?”許寡道:“你真像我的兒子做事,一刀兩段,有什麼使不得?”鵝頭取來紙筆,張二替他兩家各寫了憑據。不換立即回店取了二百銀子,當麵同尹、張二人兌交,又問明許寡遠近親戚,並相好鄰裏,就煩尹鵝頭下帖,又謝了兩個媒人六兩銀子。許寡便教不換將行李搬來,暫住在西下房中,好辦理親事。到二鼓時分,方氏欲火如熾,無法忍耐,也顧不得差恥,悄悄從西正房下來,到不換房內。
不換喜出意外。一個是斷弦孤男,一個是久曠嫠婦,兩人連命也不要,竭力狠幹了五六度,隻到天明,方肯罷休。方氏見不換本領高似前夫數倍,深喜後嫁得人,相訂晚間再來,才暗暗別去。許寡也聽得有些聲氣,隻索隨他們罷了。
次日許寡到也知趣,梳洗罷,便教方氏到兒子靈前燒紙,改換孝服。方氏隻得假哭了幾聲,反勾引的許寡呢呢喃喃數念了好一會方止。不換雇人做酒席,借桌椅並盤碗等類,忙個不了。吃午飯時,許寡叫方氏來同吃,方氏又裝害羞,不肯動身。
叫的許寡惱了,才肯遮遮掩掩的走來,放出無限的眉眼,偷送不換。不換見方氏腳上穿了極新的紅鞋,身上換了極細的布衣,臉上搽了極厚的濃粉,嘴上抹了極豔的胭脂,頭上戴了極好的紙花。三人同坐一桌,不換一邊吃飯,一邊偷瞧,又想起昨晚風情,今朝態度,心眼兒上都是快樂,不但二百兩,就是二千兩也看得值。偏這方氏又不肯安靜吃飯,一麵對許寡裝羞,一麵與不換遞眼,瞅空兒將腳從桌子下伸去,在不換腿上踢兩下 縮回。不換原是小戶人家子弟,那裏經過這樣妖浪陣勢,狐媚排場,勾引的他神魂如醉,將飯和菜胡吃,也嚐不出個滋味。
若不是許寡在坐,便要放肆起來。這晚仍照前和合,連燈燭也不吹滅。每到要緊時候,方氏竟沒高沒低的叫喊,不換也止他不住。許寡在上房聽了,惟有閉目咬牙撾被而已。
到做親這日,也來了些女客,並許寡的親戚,以及鄰居。
北方娶親總要先拜天地,必須父兄或伯叔尊長領拜。許寡為自己孀居,家中又無長親,眾客委派著尹鵝頭領不換夫婦拜天地,主禮燒化香紙。許寡又想起他兒子來,揩拭了許多眼淚。兩人同歸西正房,做一對半路夫妻,正是:
此婦淫聲凶甚,喊時不顧性命。
不換娶做妻房,要算客途胡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