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道旨意傳出,大失天下人心。都說嚴世蕃等罪大惡極,怎麼止問個發遣?還將嚴鵠放回都中?將三法司並錦衣衛這幾個審官,罵的臭爛不堪。為他們徇情定擬,以實為虛。
此時惟副都禦史黃光升、錦衣衛陸炳,愧悔欲死。因此朝中又出了幾個抱不平的官兒,連名題參嚴嵩。明帝將嚴嵩革職,徐階補了大學士缺。眾人越發高興起來,又出來幾十個打死狗的,你參一本。我參一本。還有素日在嚴嵩父子門下做走狗的人,也各具名題參,又將以前參過嚴嵩父子的諸官,或被害,或革職,或抄沒,或遣發,俱開列名姓,如童漢臣、陳玤、陳紹詩、謝瑜、葉經、王宗茂、趙錦、沈良才、喻時、王萼、何維伯、勵汝近、楊繼盛、張翀、董傳策、周鐵、趙經、丁汝夔、王忬、沈練、吳時來、夏言等。俱請旨開恩,已革者複職簡用,已故者追封原官,抄沒者賞還財產,現任者交部議敘。又將嚴嵩父子門下黨惡,大小官員,開列八十餘人。已故者請革除,追奪封典,現任者請立行斥革。或連名,或獨奏,鬧了二十餘天。通是這些本章。鬧的明帝厭惡之至。到反念嚴嵩在閣最久,沒一天不和他說幾句話兒,一旦逐去,心上甚不快活,不由的遷怒在鄒應龍身上。
一日,問徐階道:“應龍近日做什麼?”徐階道:“應龍在通政司辦事。”明帝怒道:“是你著他做通政司麼?”徐階頓首道:“臣何許人,敢私授應龍官爵?陛下下旨,二部朱批, 現存內閣。”明帝聽了,原是自己放的官職,也沒法逐應龍。
複向徐階道:“近來朝中諸官五日不參奏嚴嵩父子,嚴嵩朕已斥革,世蕃業經發遣,他們還喋喋不已,意欲將嚴嵩怎麼?嗣後再有人參嚴嵩父子者,定和鄒應龍一同斬首。”諸官聽了這道嚴旨,方大家罷休。應龍因明帝有徐階私授通政司之說,仍舊回都察院去。都察院因已出缺,補授有人,不敢留應龍在衙門內,應龍才弄的兩下不著。徐階聞知,將應龍請去,說道:
“你的話,我前已奏明,你若回避,到是違旨了。”應龍聽了這話,又複到通政司任中,京師傳為笑談。俱言已倒了的嚴嵩,其餘寵尚如此利害。一則見參他之難,二則見明帝和嚴嵩也是古今人解說不來的緣法。
再說林潤自巡按江南後,到處裏與民除害,豪強斂跡,大得清正之譽。那日辦完公事,閱邸抄,見應龍參世蕃本章,已奉旨將嚴世蕃等拿送法司審訊。應龍又升了通政司正卿,不竟狂喜道:“有誌者,事竟成也!”過些時,知將世蕃等遣發邊郡,又過些時,知將嚴嵩革職。雖然快活,到的心上以為未足。
一日,在鬆江地方,風聞嚴世蕃、閻年等,或在揚州,或在南京,日夜叫梨園子弟唱戲,複率領許多美姬遊覽山水,兼交接仕宦,藉地方官威勢,淩虐商民,並不赴配所。林潤得了這個信兒,即從鬆江連夜趕回揚州,便接了三百餘張呈詞,告嚴世蕃並他家人嚴冬,率皆霸占田產,搶奪婦女等事。林潤大怒道:“世蕃等不赴配所,已是違旨。複敢在我巡曆地方生事不法,真是我不尋他,他反來尋我!”於是連夜做了參本,上寫道:
巡按江南等處地方監察禦史臣林潤,一本為賊臣違旨橫行,據實參奏事。竊嚴嵩同子世蕃,紊亂國政。數年來頤指公 卿,奴視將帥,筐篚苞苴,輻輳山積。忠直之士被其陷害者,約五十餘人。種種惡跡,俱邀聖鑒。嚴嵩罷歸田裏,世蕃等各遣發極邊。詎意世蕃等不赴配所,率黨羽閻年、嚴冬、羅龍文、牛信等,在南京、揚州二地,廣治府第,日役眾至四千餘人。
且複乘軒衣蟒,攜姬妾並梨園子弟,行歌通衢。每逢夜出,燈火之光,照耀二十餘裏。更複招納四方亡命,以故江洋大盜,多棲身字下,致令各府縣案情難結。仍敢同羅龍文誹謗時政,不臣已極。其霸民田產、奪民妻女,尚其罪之小者也。臣巡曆所至,收士庶控伊等呈詞,已三百餘紙。率皆藐法串奸,幹犯忌諱等事。似此違旨橫行之徒,斷難一刻姑容。請旨即行正法,並抄沒其家私。天下幸甚!謹奏。
這本到了通政司,鄒應龍看後大喜。知林潤係徐階門生,隨即袖了,到徐階家來。直等至燈後方回,應龍見後,將林潤參本取出,著徐階看視。徐階看完,問應龍道:“老長兄以為何如?”應龍道:“此本情節參的頗重,嚴嵩父子恐無生理。
“徐階搖著頭兒笑道:“複行拿問必矣,死猶未也。俟世蕃等到日,我自有道理。”應龍別了回來,將此本連夜掛號,次早送入。 午間有旨:著林潤知會本地文武,將嚴世蕃等即行嚴拿,毋得走脫一人。星速解交刑部,並將江南所有財產,藉沒入官。
家屬無論老幼,俱行監禁。再行文江西袁州並各府州縣,查其有無寄頓,不得私毫徇隱,致幹同罪。
此旨一下,中外稱快。隻二十來天,即將世蕃等並從惡不法之徒二百餘人,陸續解交刑部。又於揚州、南京並嚴嵩祖籍三處,抄得黃金三萬餘兩,白銀二千萬餘兩,珠玉珍玩,又值數百萬兩。抄得閻年、羅龍文亦各二十餘萬、十數萬不等。田 產尚不在算內。聞者無不吐舌。明帝看了嚴嵩家私清冊,並三處總數,大為驚異。立即傳旨於江西撫巨,將嚴鵠在本地正法。